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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翎 第三十章 雷峰塔前僧 4

接著,屋內(nèi)起了掙斗,支離破碎聲瞬間此起彼伏。法海不敢再靠近,就這樣空洞茫然地鉗制著女子,已經(jīng)分不清究竟是為了阻止女子沖進去,還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懼。
  一會兒,屋內(nèi)傳出來了一聲凄喊,那聲音似乎是耗盡生命才喊出來的:“張文允!快帶她走啊、走啊!”
  法海哆嗦著干澀的薄唇,發(fā)不出一點兒聲音,想依從指令行事,卻一動身就失重,癱軟在了地上。他除了機械鉗制女子,竟做不出任何其它的動作。
  屋內(nèi)的聲音再次響起,決絕地刺穿了壓在杭州城上空、沉得透不出絲毫光亮的黑暗:“走?。 ?br/>  法海拖起女子,一步一癱地往大門外走。
  剛推開大門,熙攘歡騰的街巷畫面就給人一個巨大的沖擊。法海在吵雜的聲音里沉寂,驀地,臉面扭曲起來,他朝安濟坊內(nèi)撕心裂肺地咆哮道:“宣兒、錢文德回來了!”
  說完,便是淚流滿面。
  雪花從天而降,細細密密,恣意癲狂,飛舞回環(huán),紛紛揚揚,瞬息之間就將整個杭州城籠罩在了一片純白之中。
  但因為太白了,恍惚中就讓人生出一種血色。
  最后,結(jié)果就如同法海擔(dān)心的,徐青菽再也沒有走出過安濟坊。
  他將一同目睹徐青菽死亡全過程的白櫻囚禁在金山寺密室,封鎖了一切有關(guān)于她的消息,并派十八羅漢日夜鎮(zhèn)守,除了自己,禁止任何人出入。他擔(dān)心白櫻去找許仙報仇,但更害怕許仙不死心,要殺白櫻泄憤。
  許仙是個凡人,不懂修行練道,能布出這樣非千年修道者一己之力能夠動搖的結(jié)界、擁有可以消魂散魄的籠子,足見背后有高人指點,白櫻找許仙,只會正中下懷。
  白櫻蜷曲在黑暗中,終日以淚洗面,失去了徐青菽,她就等于失去了生活的信仰與生命的真諦,不知道未來前進的方向,看不透人間存在的意義,更想不出,沒有宣兒,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喪心病狂的世界。
  她一遍遍地回憶與宣兒的點點滴滴,修身、學(xué)道,惹事、生非,游山、嬉水,助人、為樂,滿滿的情愫在逆時光長河中流轉(zhuǎn)繾綣,砥礪沉淀,慢慢具化為她三魂七魄凝而不散的堡壘,可是,只要一驚醒,本會以人身姿態(tài)常伴宣兒左右、繼續(xù)賭書搗藥的自己再也不能如此時,這個堡壘又會轟然崩塌。
  她就在怦然心動與崩潰絕望這兩種極端情緒中起起沉沉,癡癡怨怨,幾度清醒,又幾度昏厥,終于,精神分裂了。
  她辨不清周圍的事物,記憶、臆想、現(xiàn)實已模棱兩可,徹底融為一體。她時而蜷縮成一團喃喃自語,時而淡妝濃抹手舞足蹈,一會兒備下兩份飯餐自得其樂地享用,一會兒勃然大怒掀翻整張餐桌咆哮,研墨行書,砸燈碎硯,她哭,她笑,看著空曠的石砌密室,一瞬間安心得熨帖舒怡,又一瞬間驚恐得瑟瑟發(fā)抖。皸裂的雙唇止不住地顫抖,卻自始至終,再也沒有發(fā)出過除了“宣兒”以外的聲音。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么,每天就這般不斷重復(fù)著同樣的心路,讓所有的痛苦與憎恨都滲入骨髓。后來,她承受不起了,就用雙手砸著石板,用頭顱叩著墻壁,甚至化出真身,騰空躍起,又狠狠地墮落,不眠不休,不傷不止,似乎只有讓自己體內(nèi)的鮮血汩汩地淌在自己面前,她才會有種殘忍扭曲的痛快感、以及無能為力的救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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