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工地的庫房是臨時搭起的簡易板房,看起來不大,打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里面滿坑滿谷堆得都是考古工具,分門別類,碼得整整齊齊。溫小滿聽了鐘晟的吩咐,四處翻找著。
手柄、刷子、護膝,溫小滿一一清點:“誒,手套不夠啊。”
“嗯?”鐘晟放下手里的鐵鍬,又仔細在庫房里搜尋一圈,“好像還真是沒有了?!彼馈?br/> “沒辦法了?!辩婈蔁o可奈何地抿了下唇,“這雙你先拿去用吧?!闭f著,他就從沖鋒衣內(nèi)側(cè)的口袋里取出一雙備用的手套遞給她。
溫小滿誠惶誠恐地接過來,卻發(fā)現(xiàn)鐘晟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下。
“你的褲子……”鐘晟有點猶豫地說道。
溫小滿退了一步,也盯著自己的褲子,她今天穿了一條戶外品牌的速干褲,按理說應該是沒什么差錯的。
鐘晟看著她一手拿著手套,另一只手抓了幾把毛刷,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他嘆了口氣,蹲下身,把自己已經(jīng)束緊的褲腳從登山鞋里拽出來,重新收緊,一邊用鞋帶固定,一邊慢慢講:“工地里浮土多,你下次要記得穿一雙長襪,把褲腳收到登山靴里……”
溫小滿瞬間恍然,連忙俯下身,整理自己的褲腳。
鐘晟立刻讓開空間,看她收拾好,才緩緩直起身,略顯欣慰地說:“嗯,這才有點考古的樣子?!?br/> 說罷,他抱起幾把鐵鍬,回頭示意溫小滿跟上。
溫小滿看著這個高瘦的背影,不由得攥緊那雙粗麻手套,指尖尚能感受微溫的熱度。
她用手指丈量了一下視野里的那個身影,瞇著眼想:唔,這個人似乎,還不錯呢。
等重新回到工地,其他幾個實習生也都到了,算上溫小滿,這次的實習生一共有五個人。
鐘晟認清人名,拍了拍手,朗聲道:“基本的田野考古技巧都掌握吧,兩個人一組搭檔,配合考古隊員一起工作。溫小滿留下,其他人開始吧?!?br/> 溫小滿一怔,無所適從地看著鐘晟:“那我呢?”
鐘晟順手塞給她一把鐵鍬,指著考古工地的一處角落:“看見那個手推車了嗎?你的工作就是把探方清理出來的雜土裝進手推車里,然后運出工地……”
“什么?!”溫小滿忍住脫口成臟的沖動,難以置信地說道。
“考古無小事,你的工作意義非常重大,開始吧?!辩婈奢p描淡寫地說完,就轉(zhuǎn)身下探方了。
溫小滿原地僵化了足有十分鐘。
她竟然還覺得這個人不錯?
呵呵。
她人生最錯誤的決定就是,沒在他拿鐵鍬前,一手鏟敲暈他。
其實,考古隊是有專門雇傭民工做類似運送雜土等重體力工作的。
但是,鐘晟既然都這么說了,擺明就是要為難她。
溫小滿咬咬牙,想了想還是認命地去找手推車了。人生二十三年,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學挖掘機。
好在溫小滿只用運送鐘晟工作的這個區(qū)域的沙土,沒別的好辦法,少量多次罷了。她嘗試了幾次,倒也掌握了些許技巧,熟練以后,還真是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費勁。
過往的民工也都好心,看不得這么個小姑娘一趟趟地跑,有時候順路也幫著搭把手,溫小滿推托不過,很是誠懇地道了謝。只是兩廂比較之下,顯得那個冷心冷面的鐘晟越發(fā)得用心險惡。
即便如此,一天下來,溫小滿兩只胳膊也跟灌了鉛一樣,癱坐在地上,連呼吸都覺得辛苦。
此時已接近黃昏,天色漸漸變暗,考古工地里一天的工作已經(jīng)開始收尾。
溫小滿掙扎著站起來,只想快點推完最后一車土,就爬回床上躺著,立刻、馬上!
考古工地挖掘出來的雜土,是不能隨意堆積的,溫小滿必須將其運送到指定位置,因為等到考古勘探結(jié)束后,將再次利用這些雜土,對探方進行回填。
溫小滿推著運土車,走到一半,只覺得頭暈腳浮,她叉著腰俯身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慢慢緩過來。
歇了半晌,她重新推起小車,誰知,就在這時,有一只手從側(cè)面伸了過來,抓住一側(cè)的握柄,幫溫小滿一起推。
“我第一次參與的考古工作,就是推土。那次是暑假實踐,我費盡心機,調(diào)進我媽負責的考古隊。那時的確是年少輕狂,本想在媽媽面前大顯身手,誰想我媽把我一腳踢進施工隊,整整推了一個星期的土,才放我進探方?!?br/> 夕陽絨絨的光,落在鐘晟的側(cè)臉上,柔和了他往日凜冽的眉目,渲染出淡淡的溫情。
“也虧得這一個星期,磨掉了我的心浮氣躁,考古最忌急躁,不著急,我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