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將近
同福客棧的一個小廝端著餐盤,一間房門一間房門的敲門,為住店的客人們送餐。
天字甲號房的客房門被從里面反鎖,客房中央的空地上,倒立的徐如意赤%裸著身體,雙目緊閉,左手撐在地上,右手虛掩自己的丹田處。雙腳成一字馬,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左手上。鼻子里不斷冒出的白氣自下而上,籠罩他的面龐,讓人看不清他的臉,汗水不斷地從他的臉上落下,落在地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練功最怕受人打擾,不過還好徐如意已經(jīng)和店里打過了招呼,讓他們不要打擾自己。
“呼”終于,徐如意長出一口氣,雙腿在半空中慢慢的合攏,然后落到地上,人也順勢從地上站了起來,噼里啪啦,身體里發(fā)生一連串的爆響。
算起來,從宮里出來已經(jīng)是三天了。這三天里,徐如意自從進到這間客房,就一步也沒有離開,一直在修煉武功。他用了一天的時間,將新得到的二十三年功力轉(zhuǎn)化為天罡童子功的內(nèi)力,之后再用這份內(nèi)力修煉《白骨禪》神功。
如今三天過去了,感受著自己身體里如同長江大河般洶涌的內(nèi)力,看著自己晶瑩剔透似乎泛著光澤的身體,徐如意握了握拳頭,滿意的笑了‘骨肉筋皮,外相初成。原來是這個意思啊。不錯不錯。只不過。。。。。似乎有些不太習(xí)慣啊?!?br/> 沒錯,借著這份功力,徐如意已經(jīng)完全練成了《白骨禪》的前四層,進入了第五重練五感的階段。隨手拿起墻邊架子上的毛巾,徐如意胡亂將身上的汗擦去。又伸手將放在床上的衣服拿起往身上穿。《白骨禪》的第一重練皮完成的是時候,徐如意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皮膚更加白皙,防御力似乎有些許的增加,此刻一次性練成前四重,他覺得似乎,好像,自己的腦子有些慢了。這種感覺很難說。只是走幾步路,又拿毛巾擦身子,這些動作并不復(fù)雜,但他就是覺得不太舒服。這是一種不協(xié)調(diào)的感覺。
人的身體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由人的大腦來控制的,先要想,然后才能做。但徐如意卻感覺自己似乎是先做出了動作,然后才意識到。。。。。而且,自己的身體似乎更加敏感了,只要他想,他似乎能感覺到自己脈搏的跳動。
‘咦?好像哪里不太對啊’好不容易將衣服穿在身上,徐如意驚奇的發(fā)現(xiàn):衣服小了,而且是小了不少。
徐如意也沒有別的衣裳換洗,之前出宮的時候李彩娛給過他一件衣服,此刻也只好勉強穿著這一身了。
低頭想了想,徐如意覺得,還是應(yīng)該先上街買件衣服,而且已經(jīng)三天了,算算時間,也該去看看那個胖子了。
仁心堂藥房的后堂小院子中,一身肥肉的云崢正坐在一個小凳子上,安靜的忙著手里的活計。周圍的地上散亂的擺著許多枝條木板,仔細看看,似乎是在編織什么東西。
錢刻木與李二都在藥鋪前堂,畢竟還要開門營業(yè)。此刻,小院中只剩下云崢一個人,靜靜地忙活著,很投入,連有人站在他身后都沒有察覺到。
“你,在干什么?”一個清冷的聲音在云崢的身后響起。
“編籠屜”云崢頭也不抬的回道,沒有停下。
“籠屜?”一個身影緩緩的走到云崢的面前,低頭看著忙碌的云崢。
許是因為面前的身影擋住了陽光,云崢終于停下。抬頭打量眼前礙事的身影“你是誰???”
眼前站著的,是一個十五歲上下的少年,黑色的長發(fā)被一根玉簪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之下是一雙微微瞇起的丹鳳眼,眼中的精光令人不敢直視。肌膚如雪,似乎有一種詭異的光澤。身穿一聲簡單的淡藍色儒袍,正靜靜地站在他的面前,低頭看著他。
“小,小公公?”云崢試探著問道,眼前的人長相似乎讓他有些陌生,但依稀還能看出之前的影子。身子也長高了,不再像個八九歲的小童,。
“恩”少年點了點頭,聲音清冷“不錯,還能認出我啊?!敝霸谫I衣服的時候,借著店里的銅鏡,徐如意也看到了自己長相身高上發(fā)生的變化,也愈發(fā)感受到了《白骨禪》的邪異。
明代并沒有直接賣成衣的店鋪,徐如意也沒有那個時間等著裁縫給自己現(xiàn)做,于是便花錢買了店里的一件別人做完又不要了的衣服。
“恢復(fù)的不錯啊”徐如意上下打量了一下云崢,問道“做什么籠屜啊?”
“額”云崢撓了撓頭“畢竟是要用來蒸人的家伙,小了也放不下不是?!?br/> “哈哈哈哈哈”徐如意開懷大笑,手指點指云崢“準(zhǔn)備的這么早,你也是有心了?!?br/> “嘿嘿”云崢附和的笑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聲音似乎有些尖細,讓人聽著很別扭。
“你,你是何人?”聽到后堂院中的響動,錢刻木從前堂走了進來。
“我,徐如意,認不出來了?”徐如意淡淡的答道。
“啊?啊,認得出,認得出”錢刻木連連點頭?!¢T主練的什么功夫,怎么三天不見,變化這么大?’錢刻木心里有些納悶。
“恩”徐如意點點頭,說道“三天,時間剛剛好,云崢恢復(fù)的不錯,有勞錢掌柜了”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br/> “云崢如今恢復(fù)的差不多了,咱家就帶他走了。掌柜的保重,后會有期?!?br/> 說完,轉(zhuǎn)身向著后門走去。
“公公保重?!卞X刻木拱手回禮,也不阻攔,也不多說什么,在原地看著。云崢手里還拎著那還不成型的籠屜,跟在徐如意身后慢慢的從后門離開。
搖搖頭,錢刻木又回到了藥鋪的前堂。
前堂里沒有別人,只有伙計李二在趴柜臺上,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醒醒,醒醒?!卞X刻木推了推李二的腦袋。
“掌柜的,怎么了?”李二揉了揉眼睛。
“小門主剛才來了,將云崢帶走了?!卞X刻木說道。
“帶走就帶走唄,跟咱們有啥關(guān)系?”
“小門主看著有些不對勁,”錢刻木皺著眉頭說道“你也算是個練家子,有些見識,你說。。。這世上有什么辦法能讓人在短短的三日內(nèi)長大嗎?”
“長大?”李二有些疑惑“小門主長大了?”
“恩”錢刻木點頭“三天之前還是個八九歲的小童,剛才看,已經(jīng)變成了十五六歲的少年了,模樣也有些長開了,都快認不出來了?!?br/> “咝~”李二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沒聽說有這種功夫啊,掌柜的你確定?”
“確定,眉眼間依稀還有些相似,但不仔細看都認不出來了。”錢刻木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一拍桌子“一會兒你想招給宮里的李堂主傳個信,把這事告訴他,我怕他手下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小門主的蹤跡了?!?br/> “恩恩,我一會兒就去”李二也知道事情有些嚴(yán)重了。
如果李彩娛那邊失去了徐如意的蹤跡,沒法聯(lián)系上,又怎么安排人送他入藍玉府上呢。
錢刻木和李二的擔(dān)憂是對的。李彩娛的幾個手下已經(jīng)失去了徐如意的蹤跡。他們一直守在客棧的附近,裝作擺攤的小商販。徐如意之前走出客棧大門的時候已經(jīng)變了樣子,只是衣服緊小,不合身。他們也沒有在意。如今還依舊守在客棧門口呢。不光是天門失去了徐如意的蹤跡,就連朱元璋手下的錦衣衛(wèi)和檢校也把徐如意跟丟了。
錦衣衛(wèi)和檢校都是朱元璋手下的特務(wù)情報機構(gòu),但是是兩個不同的單位。錦衣衛(wèi)是明面上的負責(zé)偵查百官,同時又審訊緝拿之權(quán),算是朱元璋手下的獵犬;而檢校沒有明面上的身份地位,他們可以是小商小販,可以是軍中的一個兵丁,甚至可以是哪個富商家里的家丁。他們沒有任何權(quán)利,但能把他們覺得有價值的情報直接呈送到朱元璋的手中,相當(dāng)于朱元璋手中的獵鷹。朱元璋每日批閱的大量奏折里,檢校的密折占了很大的比重。
如今可以說,徐如意已經(jīng)算是在這個南京城里消失了。
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只有天門才有可能找到些痕跡,原因無他,他們認識云崢這個極好辨認的胖子。。。。如果能找到云崢,或許還有辦法找到徐如意。
南京的莫愁湖邊,畢竟已經(jīng)立秋,天氣已經(jīng)有些發(fā)涼。湖邊曾經(jīng)茂盛的柳樹如今已經(jīng)沒了枝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還有柳條,柳條隨著微風(fēng)搖曳。
隨手折下一根柳枝拿在手中,看著平靜的湖面,徐如意隨意開口道“你自己還有什么打算嗎?”
“一切聽公公安排。”一旁的云崢低聲說道。
“聽我的安排?”徐如意目光深遠“咱家給你的路或許有些辛苦,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無怨無悔”云崢的聲音很堅定。
“好”云崢滿意的點點頭“之前咱家已經(jīng)了解到,這南京城里,像咱們這樣的無根之人有很多,除了在宮里和各大王府里當(dāng)差的,剩下的基本都聚集在城外的爛人巷里,對吧?”
“回公公的話,是”
爛人巷位于南京城外不遠,是出了名的骯臟所在。關(guān)于這個地方,云崢是聽說過得。云崢之前住的懶人巷和這個爛人巷只有一字之差,但區(qū)別卻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懶人巷位于南京城里,是貧苦人家聚集的地方。房屋雖然簡陋,但好歹也能遮風(fēng)避雨。在那里住著的人也都算是大明朝的合法良民。爛人巷就不同了,位于城外不說,它實際上并不算是什么巷子,只是有著一堆爛窩棚,茅草房。那里只住著兩種人,乞丐,還有太監(jiān)。這里的太監(jiān)說的不是他們的身份,而是他們的身體。洪武皇帝朱元璋曾經(jīng)下令不許百姓自行閹割(歷史史實)。但一來因為朱元璋對宮里太監(jiān)的肆意殺戮,宮里人手不多,導(dǎo)致經(jīng)常對外招募。而天下間終歸是窮苦人多,出于各種原因,有的是自己動手,有的是被父母所逼,都是先在宮外自己閹割,然后才去試著進宮??上攵苓M宮的終是少數(shù),大部分閹人最后淪落街頭。這些人因為身體原因,力氣不如常人,再加上太監(jiān)的身份本就讓人瞧不起,原本有家的,家人也不愿再讓他們回去。爛人巷本是乞丐的聚集地,后來慢慢的這些無根的可憐人也聚在了那里。那里的條件極差,疫病橫行。但這些太監(jiān)們也不在意,每日里隨著乞丐們進城乞討,過著無所謂生死的日子。人們?yōu)榱藢⑺麄冞@些人和一般意義上的太監(jiān)區(qū)分開來,將他們叫做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