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對生死的淡然，出乎言旭的意料。
　　老人家年紀(jì)大了，見慣了離別，看淡了生死也許很正常，但葉爺爺這么豁然的態(tài)度，是真讓言旭感到意外。
　　就像是經(jīng)歷過很多次生死離別一樣。
　　“小旭啊，沒事的，作為朋友，我們盡力了就好，不是我們害死的人家，沒人會怪你的……”
　　態(tài)度還挺冷漠。
　　直到電話掛斷，言旭的狀態(tài)都是啞然且懵逼的。
　　跟他爺爺?shù)倪@通電話，安慰確實沒有，但難受的情緒卻是真切消散了不少。
　　爺爺雖然說的很冷漠很世故，但卻很在理。
　　言旭難受，也只是對王磊還未展開的未來難受。
　　但命沒了就是沒了，情緒再豐富也是無用功，還不如想想以后。
　　言旭將手機還給了別人。
　　腦袋一放空，疲憊席上心頭，他需要休息。
　　無數(shù)念頭在腦海中翻飛，但言旭睡著前最深刻的，卻只有一個。
　　那個原先還有些懵懵懂懂，如今卻已然漸漸浮現(xiàn)的想法。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
　　*
　　古鎮(zhèn)洪災(zāi)一事沒有在網(wǎng)上引起太大關(guān)注，種花每天都會有天災(zāi)發(fā)生，不是特大災(zāi)禍，留意的人并不是很多。
　　大概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有切身經(jīng)歷過這些事的人了。
　　王磊的葬禮是在言旭開學(xué)后。
　　那天言旭特意請假回了平榕鎮(zhèn)。
　　王家的親朋好友不多，除了王磊的戰(zhàn)友，來參加葬禮的人也不多。
　　看著王家小屋子前面搭著的帳篷，再看著棚子里寥寥無幾的人，言旭也是默默走了進去。
　　王家二老一臉?biāo)阑业乜孔诠撞呐?，對于有沒有人進來，完全漠不關(guān)心。
　　日子艱辛也就艱辛吧，反正都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是好是壞也都無所謂了。
　　可這老天為何要這么作弄他們！
　　十幾年前兒子沒了也就罷了，現(xiàn)在連唯一的孫子都要收走！
　　老天對他們王家未免太不公平！
　　別跟他們說什么榮譽，榮譽有何用？能讓他們孫子活過來嗎！
　　言旭看到了馮奕承。
　　他跪坐在王磊的照片前，面容憔悴，神情麻木，有一下沒一下的往火盆里添紙。
　　言旭默默上前，沒人招呼，他就自己點香自己上。
　　祭拜完，言旭在王爺爺身邊默默蹲了下來。
　　“王爺爺?！毖孕窨粗先思业碾p眼，輕聲喚道。
　　老人家抬了下眼皮，開口時的聲音嘶啞。
　　“是小旭啊，你來了啊?！?br/>　　言旭點了點頭，沒有多言，只是扶上了王爺爺?shù)募绨颉?br/>　　該流的淚，該說的話，兩位老人這幾天已經(jīng)做完了。
　　心情再是悲痛也無濟于事，他們還有彼此，余生相依為命，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言旭陪二老坐了一個下午。
　　而這一個下午，言旭也是明白馮奕承過來想要做什么了。
　　他想替王磊盡作為孫子的責(zé)任，贍養(yǎng)二老的余生。
　　對于馮奕承的決定，言旭沒什么好說的，甚至覺得在意料之中。
　　早在居民樓的時候，他大概就已經(jīng)猜到了。
　　馮奕承是個很簡單的人，沖動、直率，有什么事都藏不住，可以說有著大多數(shù)普通人應(yīng)該有的樣子。
　　王磊因他而死，背上一條人命的代價那么沉重，言旭不信他不愧疚。
　　馮奕承的后半輩子，大抵是要用來“贖罪”了。
　　*
　　王磊下葬那天，言旭看完了所有過程。
　　他被埋在了一座小山上，墳?zāi)古赃厴淠臼[蘢，環(huán)境清幽的，想來是能睡個好覺了。
　　王家二老這幾日一直不眠不休的，身子早已堅持不住。
　　王磊一下葬，二老就哭暈了過去。
　　馮奕承送他們?nèi)メt(yī)院了。
　　等到所有人一走，這座新墳除了言旭還在，就再也沒有旁人。
　　蹲在刻字的墓碑前，言旭靜靜看了會兒王磊的名字。
　　“突然想起來，你還欠我錢沒還呢?！?br/>　　言旭自顧自說著，不期然笑了下，“說好的長大還我，結(jié)果你居然連大學(xué)都沒上。拿什么還我?。课铱刹皇占堝X的?！?br/>　　給王磊燒的紙錢，灰燼遍地都是，其中一堆還冒著火星。
　　言旭低頭，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紙。
　　他將紙放在了火星里。
　　一點點火星碰到了邊緣，白紙開始燒焦變黃，慢慢碳化。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以前我從未想過，要刻意做什么好事?！?br/>　　細小的藍色火苗沿著邊緣跳躍，帶著些許的黃色光焰。
　　“你犧牲了，這是個意外，我也無法為你做些什么。大概做點好事，是我唯一能做的吧。”
　　火焰快要蔓延到手指的時候，言旭松開了，看著灰燼緩緩落下。
　　“窮是真的很可怕，你知道，我也知道，所有窮人都知道?！?br/>　　言旭淡淡笑了笑，“如果不是因為沒錢，你應(yīng)該不會想著去當(dāng)*兵吧，呵，總覺得挺違和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