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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起青壤 ①②

聽到邢深的聲音,聶九羅松了口氣:這語音語調,中氣還都挺十足的,應該是沒事。
  
  她放慢腳步,手電加檔,向著邢深的所在照了過去。
  
  還行,身上濕濕嗒嗒,沾了些草灰,人有點狼狽而已,螞蚱縮在邢深身后,匍匐著基本不動——大概是怕動了會惹她注意。
  
  邢深微笑:“我就說螞蚱是見了誰嚇成這樣,聞著你的味兒,隔了十米遠,它也會嚇尿褲子?!?br/>  
  就如同少林弟子想下山闖江湖得先打“木人巷”,要想成就瘋刀,最后一關就是拿地梟喂刀,古時候頂著“瘋刀”名頭的,至少要單人匹刀放倒三只以上的地梟。
  
  聶九羅在蔣百川的安排下,寒暑假高強度集訓,練身手、練刀,十三歲耍詐壓過了老刀,十五歲刀成——螞蚱在她手上,“死”過三回不止,于螞蚱來說,她是真正的索命閻羅。
  
  所以條件反射,見她就怕。
  
  邢深曾經觀戰(zhàn)過一次,那時他眼睛還沒瞎,整場看下來,血脈僨張,他最欣賞聶九羅的不是她的技藝,而是那股狠烈的勁頭。
  
  然而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學了雕塑、需要長年累月的磨性子,他覺得聶九羅身上的那股烈性逐漸消失了,她只想做個普通人——邢深覺得太可惜了,普通人不多你一個,你有這天賦,為什么白白浪擲呢?瘋刀蒙塵,還叫瘋刀嗎?老話說,瘋刀遇上狂犬,必有傳奇,可瘋刀都歸鞘藏匣了,還能成就什么傳奇呢?
  
  他曾請蔣百川想辦法,蔣百川拒絕得很委婉:“現(xiàn)在這種情況,又沒什么特別的事,只要聶二肯時不時幫個忙,也就足夠了。邢深啊,時代不同了,人總得融入生活嘛?!?br/>  
  融入生活,三餐飯飽倒頭就睡無聊無趣的生活,有什么好融入的?
  
  有時候,邢深覺得自己真是生錯了時代,能成就傳奇的人,如今只能在游戲里過過傳奇的癮——因為這雙眼睛,他還沒法過癮。
  
  ……
  
  聶九羅走過來:“早知道你自己就能搞定,我也用不著趕這么急過來了?!?br/>  
  說話間,目光四下掠掃:“老刀呢?”
  
  ***
  
  老刀倚躺在河灘邊上,雙目緊閉,臉色青白得嚇人,伸手在他鼻端探很久,才能探到微弱的一絲呼氣。
  
  聽說是腦袋受重擊,聶九羅也不敢做什么:這要是皮肉傷,她還能幫著裹扎處理一下。
  
  但腦袋……
  
  算了吧,交給專業(yè)急救人員好了。
  
  聶九羅先給蔣百川發(fā)了條消息,說了一下這頭的態(tài)勢,然后淌水進到車里,找到邢深的手機,讓他以車禍的名義撥打急救電話——這地方距離市區(qū)太遠,她估摸著,救護車再快,也差不多得四十分鐘。
  
  候著電話打完,她才問邢深:“炎拓的那個同伴,是人是梟?”
  
  邢深沉吟了一下:“沒有梟味,應該是人。大概率跟炎拓一樣,也是倀鬼。不過那人挺狡猾的,閉氣裝死,把我和老刀都騙過去了。還有螞蚱,該上的時候畏畏縮縮,不然也不至于那樣……”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躺著的老刀。
  
  聶九羅差不多對發(fā)生的事有個大體的輪廓了:“那個炎拓……沒動手攻擊你們吧?”
  
  “螞蚱放倒他了,他想動手也沒機會。應該就在附近,你過來的時候沒注意嗎?”
  
  聶九羅:“沒有?!?br/>  
  停了會又補了句:“忽然看見螞蚱躥過來,就跟來了?!?br/>  
  邢深俯下身子,向著螞蚱伸出手,螞蚱溫馴地把右爪搭上去。
  
  他聞了聞氣味,并不著急:“跑不遠,估計倒在哪了,等蔣叔他們到了,周圍找找就是?!?br/>  
  聶九羅沒吭聲,孫周被狗牙傷了之后,雖然跟個樹懶似的反應遲鈍,但好歹“撐”了一段時間,還能自己開車去醫(yī)院和回酒店,這或許跟狗牙已經“人化”、獸性變弱有關——螞蚱不同,它就是獸,被它撓傷或者咬傷,生理上的不適會出現(xiàn)得很快。
  
  邢深就是仗著有螞蚱這張牌,才會有恃無恐、突兀挑釁。
  
  她頓了頓才說:“你放螞蚱傷人?。俊?br/>  
  邢深反問她:“不應該嗎?那是人嗎,那是倀鬼。你想想華嫂子、瘸爹、我們丟了的那三個人,還有老刀。要不是考慮到還得留下他、去跟對方談條件……”
  
  聶九羅冷笑:“要不是考慮到這個,就殺了他了是嗎?”
  
  邢深聽出她語氣中的譏誚之意,面色一窘,岔開話題:“那倒也不至于。阿羅,你說……那個人有什么特別的,為什么螞蚱不攻擊他呢?”
  
  聶九羅也想不通:要說是螞蚱老了、斗志漸退了,對付起炎拓來,可一點沒手軟??;要說是那人身上帶了什么克制地梟的利器,為什么厚此薄彼,不給炎拓也帶一個呢。
  
  她淡淡回了句:“不知道,問那個炎拓唄。”
  
  邢深嗯了一聲:“這小子嘴嚴,不過沒關系……”
  
  聶九羅心中一動,手電光微微上掠,籠住邢深的小半張臉。
  
  他沒戴墨鏡,眼睛里一片漠然,毫無神采,嘴唇輕抿,唇角微微向下——印象中,邢深總是在笑的,笑得溫柔和煦,很容易讓人忽視他還有另一面。
  
  上一次他出現(xiàn)這種表情,是在她發(fā)怒摔砸了塑像之后,那之后不久,他的眼睛就瞎了。
  
  對自己都這么手狠的人,對別人,只會更殘忍。
  
  聶九羅手指微松,讓那片光落到低處,說了句:“你們就是在這一塊對上的是嗎?我周圍找找看,有沒有什么線索。”
  
  ***
  
  “四周”非常干凈,除了車轍印和一雙落下的童鞋之外,沒什么新發(fā)現(xiàn)。
  
  螞蚱很想去把鞋穿上,但不敢,有聶九羅在的場合,還是緊挨著邢深站比較安全。
  
  沒過多久,遠處傳來車聲,救護車該從城里來,這方向是反的——聶九羅看了眼時間,蔣百川說過會遲她半個小時到,她跟司機約的也是半小時。
  
  她把手電光調到強檔,朝天劃了兩個圈,半為確認身份半為給出定位,過了會,不遠處也打起朝天的電光,劃了三個圈。
  
  這叫“接二連三”,對上了,來的是蔣百川的人,兩輛普拉多,一前一后,漸入視野。
  
  聶九羅跟邢深交代:“我從南邊走,我的車也快到了,車到之前,讓他們別往南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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