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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起青壤 ⑤

聶九羅下到樓梯口,向邢深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樓。
  
  邢深起身過來,路過大眼時,防他嘴巴得空瞎嚷嚷,又把團布塞了回去。
  
  ***
  
  怕二樓不夠隔音,兩人上了三樓說話。
  
  聶九羅先把畫紙遞給邢深。
  
  邢深的眼睛,看屏幕和紙張上的字畫都很費勁,他舉起畫紙,映著燈光看了好一會兒:“什么意思?”
  
  聶九羅遲疑了一下:“我只是懷疑……這一趟,這小樓里,被抓走了幾個?”
  
  邢深仔細回想:“連蔣叔,八個吧?!?br/>  
  “八個,那加上瘸爹,以及三人梯隊,一共十二個?”
  
  暫時是這樣,邢深點了點頭:目前和老刀以及余蓉那頭都失聯,可以確認的受困人數,就是十二個。
  
  聶九羅:“對方讓我們趁早把人接回家,還說告訴過我們去哪接——那應該就是南巴猴頭了?”
  
  邢深沒異議:“截止目前,他們確實只提過這一個地點?!?br/>  
  聶九羅從邢深手中把紙拿回來:“他們讓剛子和大眼傳話,又不能明說,所以采用了這種模棱兩可的方式,只有懂的人才懂。這棵樹上有四個果子,但不是正常結果,采用了懸吊的方式,我的理解是,這代表了瘸爹和三人梯隊,四個人,被吊在南巴猴頭的某一棵樹上。”
  
  邢深頭皮一麻:“吊死了?”
  
  聶九羅搖頭:“他們強調了‘天冷’、‘果子凍掉了’,我覺得不是吊死,而是就這么吊著。”
  
  邢深:“你的意思是,瘸爹他們四個,現在正被捆吊在南巴猴頭的樹上?現在?”
  
  聶九羅沒吭聲,只是轉頭看窗外:雪又大了,已經在飛片了,這種天氣,深山里只會更冷吧,想把人活活凍死,真的也就是一夜的事兒。
  
  她不覺打了個寒噤,過了會才接著往下說:“八號就讓我們接瘸爹了,我們都沒去,瘸爹很可能從八號……一直吊到現在,后來的那三個,是后吊上去的?!?br/>  
  “‘果子凍掉了,就埋樹底下,再結一輪新果子,直到掉完為止’——很可能是暗指,如果有人凍死了,他們會就地深埋,再把新的人掛上去。因為反正他們現在手上有很多我們的人。”
  
  直到掉完為止。
  
  邢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是個圈套,他們知道沒抓到所有的人,想引剩下的人上鉤。”
  
  聶九羅看了他一眼:“是圈套沒錯,一看就知道是?!?br/>  
  但是,這圈套太給人壓力了。
  
  它傳遞出一個殘忍的信息:你同伴的死活,掌握在你們手上,而不是我們手上。人,我們反正會陸續(xù)往那兒放,接不接,看你們。你們來得越遲,“果子”凍掉的自然也就越多。
  
  然后……直到掉完為止。
  
  邢深說:“你別被嚇住了,這只是虛張聲勢,這么多條人命呢,我就不信他們真的敢這么無法無天?!?br/>  
  聶九羅:“如果是真的呢,你預備怎么辦?”
  
  蔣百川不在,邢深就是主事人。
  
  邢深答非所問:“我順出七個號碼,里頭一定有余蓉的。阿羅,你手機方便用嗎?現在通知剩下的人最重要?!?br/>  
  聶九羅猶豫了一下,卸了手機殼,機殼之間,有幾張備用sim卡,她揀了一張?zhí)鎿Q原卡:她幾乎不給蔣百川打電話,從來都是蔣百川聯系她,但未雨綢繆,必要的準備是要有的。
  
  替換之后,她依次幫邢深撥號,果然,撥到第五個時,那頭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女聲:“喂?”
  
  邢深大喜:“余蓉?”
  
  ***
  
  聯系上余蓉,事情就好辦了,畢竟那頭人多,而人多意味著可以調用的資源多:比如打匿名電話報警送剛子和大眼坐牢這事,就有人代勞了;再比如已經聯系了車子接邢深去和余蓉匯合,車子會等在地標建筑中心商場的大門口。
  
  聶九羅簡單收拾了一下小樓這頭,開車送邢深和螞蚱去中心商場。
  
  這一晚的雪忽大忽小,不過估計最終也只是“小雪”,因為路面沒什么積雪,多幾輛車一碾,就更加連雪的影子都沒有了,只余濕漉漉一條路道。
  
  但廣播里說,山地的雪會相對更大。
  
  相對更大……
  
  聶九羅的眼前明明是濕亮的路道,但她總覺得路道深處有陰森樹影婆娑,樹上吊著的人在風雪間凍成冰棱,隨風慢悠悠地晃著。
  
  邢深在邊上說了句什么。
  
  聶九羅緩過神來,但沒聽清:“你說什么?”
  
  “余蓉那頭是保住了,據她說,還馴了個什么,到了之后,我再和她詳談。阿羅,你一起嗎?有咱們三個,有螞蚱,我覺得只要好好規(guī)劃,前景也不算很差?!?br/>  
  前景?十二個人生死不明的,談什么前景呢?
  
  聶九羅隨口回了句:“我還有工作要忙,回去了,還得參賽。”
  
  沒錯,參賽,老蔡讓她多拿幾個獎來著。
  
  還說要介紹一個青年才俊給她認識……
  
  這一刻,聶九羅覺得自己過得真是有點割裂。
  
  邢深不說話了,頓了會才開口:“阿羅,我覺得,你自己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蔣叔現在被抓了,萬一他扛不住,把你給招出來了,你覺得,你還忙得了工作、參得了賽嗎?”
  
  聶九羅抿了抿嘴唇。
  
  “而如果他沒把你給招出來,阿羅,那就是拼命在保你啊,你就這么放著他不管嗎?蔣叔對你,一直是不錯的,如果沒他,也沒現在的你了。”
  
  聶九羅冷冷回了句:“我沒說不管他,該幫忙的時候,我會出力的。還有,剛我問過你,你沒回答我——如果那兩個人傳的話是真的,你預備怎么辦?你和余蓉匯合了之后,會立刻帶人上南巴猴頭嗎?”
  
  邢深沉默。
  
  聶九羅覺得好笑:“帶或者不帶,答一句就是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更傾向于怎么做?!?br/>  
  邢深斟酌了一下:“我很想救人,但這明顯是個圈套,去了也是有去無回。我傾向于先保存力量,再尋找機會。”
  
  聶九羅嗯了一聲:“那十二個人呢,萬不得已,也就放棄了?”
  
  邢深不敢說這話:“這我得回去,問問大家的意見,這么危險的事,我不能幫別人做主。”
  
  聶九羅笑了笑,說:“懂了?!?br/>  
  ***
  
  聶九羅沒有把車子開到商場大門口。
  
  她在街口停車,目送邢深拎著裝螞蚱的行李袋一路過去,直到看著他上了車,才掉轉車頭,去板材廠還車。
  
  邢深的回答,其實很客觀。
  
  對方敢設這個局,一定額外布置了什么,誰敢拍板上南巴猴頭?而且蔣百川一行差點全軍覆沒,剩下的人多半已經是驚弓之鳥了。
  
  大家的意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一定是什么“從長計議”、“不要沖動”、“慢慢來”。
  
  然后呢,果子就那樣,一個個地……掉了?
  
  聶九羅把車子開下路道,疲憊地在方向盤上趴了會。
  
  天還沒亮,皮卡車的暖氣聲響不小,效果卻幾近于零,聶九羅只覺得前心后背,腳上腿上,一陣陣涼意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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