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源疑惑著,又翻了翻廚子里亂七八糟的衣服,挨個看了標簽,下一層全是名牌包,大大小小凌亂地擺放著。父親留下的錢每月固定分配給她們?nèi)齻€,她還在找工作,哪里來的錢買這些?
李媽媽在門外突然問話,嚇了婉源一跳,她趕緊把盒子蓋住。手無可避免的碰觸到了盒子底部的按鍵,她保持按鍵上的手指不動。
“婉小姐,今天這里收拾嗎?”李媽媽下巴和聲音都抬得高高的,生怕杜夫人聽不見。
“不用了,一會讓她自己收拾就行。”
李媽媽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仿佛在說“算你識相”。
“杜阿姨的藥煎好了嗎?一定先吃飯,再吃藥啊。”
“夫人剛才說了,不用管她吃飯,只喝些粥就好了。藥我煎上了。”
聽到李媽媽下樓去的聲音,婉源終于松了一口氣,將按鍵上的手指彈開。一個暗匣出現(xiàn),里面亂是大大小小的字條,每一個上面都是胡亂潦草的字跡:
“我要殺死母親!”
“沈云樵永墜輪回,生生世世受苦!”
“李嘉浩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里面甚至有一個寫著母親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娃娃,上面布滿了針孔。
婉源惆悵許久,難以釋懷。父親已經(jīng)去世一年多,或許有些關(guān)于父母的實情是該讓姐姐知道了,也不知她什么時候回來。婉源拿起指甲油憂心忡忡地回了自己房間,心里胡亂想著:
“李嘉浩又是誰?名字好熟悉……”腦海里模糊地顯現(xiàn)一個拉手風琴的男老師。
“姐姐哪里來的錢買那些奢侈品?難道是交了男朋友?可不要再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交往了,晚上得好好地勸勸她……哎呀不好,要錯過時間了!”她飛快地換好衣服,又去廚房吃了幾口飯,門口換上輕跑鞋出了慕家莊園。
要步行差不多十幾分鐘才會有一個公交站。但她不是趕公交,是等人。
“程陽……慕程陽……”她心里默念著,四下看看沒有一個人,只有遠處的青山、蔚藍的天空和綠油油的樹葉時而安靜,時而隨風嘩嘩作響。
這個時間程陽應該開始往學校走了啊,怎么還不見他的車……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筆直的長路上,只有中間部分被樹林緊緊的包圍著。慢慢的走進樹陰和陽光之間的臨界線上。一年之前父親就是開車走的這條路把他們送到慕家的。山間的風又吹亂了她的長發(fā)了。這個春天,廣告設(shè)計專業(yè)的她選修了軟筆書法,成了程陽的學生。
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總裁飛馳而來,司機小趙放下車窗:“婉小姐,需要我送你嗎?”
小趙是新來專門給慕程樰配的司機。
婉源趕緊回答:“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就行,還可以散散步……你快走吧,我知道你得趕時間!”
小趙的車子開走,婉源又回頭望去。
一道道樹影把來時的路分割,依然不見慕程陽那輛破現(xiàn)代的蹤影。
和往常一樣公交站牌上一個人都沒有,她獨自坐下靜靜的等車。
一輛公交車晃晃悠悠來到,婉源看看手機上的時間。
沒準是程陽晚走了呢,婉源心里想,沖公交車搖了搖手,示意不坐。公交車晃晃悠悠開走了。
程陽不會是睡過頭了吧……
忽然遠處有車往慕家莊園方向飛快的開過來,是慕程樰回來了嗎?這么快。想到那個冰冷的眼神,她下意識的想要躲起來。不對,這個點他應該還不下班。可是想到可能是他,婉源還是趕緊找了一棵樹躲了起來。粗壯的樹干剛好可以把她細瘦的身軀擋住。她歪著頭,偷偷看著。這不是慕程樰的車,好像是慕叔叔的……可是……她仔細地往車里面辨認——那不是姐姐嗎?姐姐怎么會和叔叔在一起,她不是去找工作了嗎?按理說姐姐搭著叔叔的車也合理,可是為什么就是感覺心里有些不舒服呢?
正想著,公交車來了。她焦急的回頭看去。程陽還是沒有來。
哎,曬得渾身是汗,依然偶遇失敗。
上車刷卡,幾分鐘后路況漸漸平坦,平穩(wěn)的停到了師大門口。剛走到藝術(shù)樓那邊就聽見一幫好友在叫自己:“——婉源——快點過來快點!咱們都要遲到了!”
她應和著,跟上同學一起走著。大家都在說笑著發(fā)現(xiàn)婉源一直沉默。
賀秋瞳問:“婉源,怎么了你有心事嗎?”
婉源忙說:“沒有,沒有……”
“那你也說說為什么要選修書法呢?”
“順應新學期老教授們‘藝術(shù)要全面發(fā)展’的號召嘛!”婉源干笑著。
“看來就只你的目的單純了,我們可都是沖著老師去的。”
“慕老師實在是太帥了,說話語氣總是那么溫柔……嗯嗯好心動……”
一幫年輕女孩犯花癡,婉源輕輕的笑笑。
“他會喜歡我嗎?”只是暗暗的問著自己:“今天晚上就告訴他喜歡他,你能做到嗎?”她又問自己。第一節(jié)大課結(jié)束,接下來就是選修的書法課了,大家都在收拾東西。
婉源心不在焉。今天中午的時候,慕叔叔開回的車子上,感覺……有些太不舒服。
到底是哪里呢?心一亂,不知覺的就把墨汁從墨硯中倒出來了,好在灑出來的不多,她慌忙拿出衛(wèi)生紙擦拭。正巧這時候程陽進了教室,婉源手忙腳亂的要把衛(wèi)生紙收起來,一不小心沾到褲子上去了。
她直接泄氣了。
“婉源,今天你到底是怎么了?”賀秋瞳問她。
“下課在和你說……”低低的說完后她抬頭看了一眼程陽,后者正在用著他一貫溫柔的聲音講著課。
“行筆……頓筆……回鋒一定要穩(wěn),不能停頓,否則這一筆就會暈染很多……”
婉源愛極了他這富有磁性的溫柔的嗓音,她靜靜地聽著,專注的望著程陽。
“接下來大家開始練習,尤其是我講到的那幾筆,大家一定要注意。”
糟了,婉源回過神來——她什么都沒聽見。
程陽一邊說,一邊下了講臺,開始在課桌之間來回走,馬上就要走到她這里了。
婉源低頭一看,就只寫了‘慕程陽’三個字。她連忙把前兩個字畫黑,改成‘陽春白樰’。
程陽走到她這里,眉毛一挑,問道:“為什么要寫這個‘樰’?”
婉源低頭一看:“我寫錯了……”
“半節(jié)課過去,一共寫了四個字,還錯了一個?”
周圍的同學聽了,紛紛笑著往她這邊看。
“我這節(jié)課重點講的是懸針豎。”
婉源只好豎著寫了一個‘1’。
“完事了?”
婉源只好又寫了一個‘千’。手越來越抖,大腦一片空白,只聽見周圍同學的嬉笑聲,還能感覺到程陽的目光,可是他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手已經(jīng)自動寫字不用大腦指揮了。
“還不錯——”程陽笑道,去了后面同學那里。
婉源低頭一看。
千山暮樰。
下課之后賀秋瞳叫住婉源。
“今天家里開車送我來的,捎你一程吧。下車再坐幾站路就到家了。”
“不用了,親愛噠!”
“哎,沒關(guān)系的,還要捎著一個叔叔呢!不差你一個!”
“我今天騎單車來的,還得騎回去。”
“有點太遠了吧?回家估計天就黑了,路上再碰到個劫財劫色的可就糟了!”
“沒關(guān)系的,碰到我就先搶劫他!”婉源笑著和好友分別。走了幾步又回頭想和秋瞳擺手,卻見到秋瞳家的車已經(jīng)到了。只見她先是習慣的打開后車門,卻見到那位叔叔已經(jīng)坐在后面了,她趕緊合上車門坐到了前面。
婉源忽然間想到,有時候自己也會搭慕叔叔的車走,但是畢竟年紀懸殊沒有什么話題,道路崎嶇在車上身體老是不穩(wěn),坐在后面的兩個人總是容易碰到一起,所以婉源總是選擇避開叔叔坐。
婉源心里慌亂的想著,姐姐和叔叔坐一起,不會尷尬嗎?腦子里在胡思亂想,腳卻不由自主的走到教師辦公區(qū)的拐角處。
“程陽還沒走吧……可別又像那回似的提前下班走掉啊……”
她低下頭的翻著手機,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干脆直接調(diào)到秒表。看著秒針飛快的行走著,還能感覺不那么難熬。即使是春末的下午,陽光還是很曬得慌。
還等他嗎?算了吧,褲子上還有些墨水呢,樣子很搞笑吧……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到旁邊的車棚里取車子,看到這個漂亮的小姑娘罰站似的站在建筑物的陽面挨曬,紛紛側(cè)目。
婉源被看的難為情,算了還是放棄吧。剛一轉(zhuǎn)角撞上一堵棉花墻。
“對不起、對不起……”婉源連連說著。
“婉源?”熟悉的聲音想起。
婉源抬頭,這不是程陽嗎?怎么會這么巧,怎么會!她慌亂的想要假裝路過,但是實在是壓不住心底的歡欣,呆呆的望著程陽傻笑。
“還是在等你那個同學嗎?”程陽問道。
“啊?是啊……”借口太多,自己都拎不清了。
“又被放鴿子了?”
“嗯,是呢……”婉源低下頭,開始念緊箍咒。
一起吃飯吧……
一起吃飯吧……
一起吃飯吧……
一起吃飯吧……
“那么一起吃飯吧?現(xiàn)在趕回家的話估計就很晚了。家里估計也沒什么吃的。”
自打過了年,杜阿姨漸漸臥床不起,家里的仆人無人管教都一個個的懶散下來,叫人都假裝聽不見。慕叔叔幾乎就沒在家里吃過一頓飯,慕程樰也好像很忙的樣子。
“你餓嗎?”
“嗯,我挺餓的!”婉源掩飾不住的興奮:“今天中午吃的有點少,好餓呢!”
初戀總是讓人如此甜蜜,就在看見對方的一瞬間,仿佛全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婉源腳步輕快地跟在程陽身后,望著他高高大大的身影,欣喜異常。
“你想吃什么?蘭州牛肉拉面?過橋米線?天津小籠包,還是蟹黃包?想吃涼皮嗎、陜西涼皮?”
“吃什么都行,我現(xiàn)在餓了吃什么都行……”婉源心里暗暗想著,前提是和你在一起,我就吃什么都行。
“每次我都請你吃這路邊的亂七八糟,你會不會不適應啊?你要是不愿吃可以直接告訴我,前面一拐角有條街,那里全是飯店、會所。我小的時候家境還不是現(xiàn)在這般,所以經(jīng)常在路邊吃這些小吃,對我來說路邊的小吃比大飯店里的東西要好吃的多。”
“我的話就不用再說了吧。我從小家里那樣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婉源雖然這么說,其實并不是這樣。當時父親雖然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是對子女們的吃穿用度都是極盡好的,幾乎沒在路邊吃過小飯館。又想告訴程陽某個牌子的方便面泡的時候加上芝士味道會非常好,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好還是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