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仙鎮(zhèn)中休整一日,第二天一早,大隊人馬開拔,目標大秦國、潼川。
迎駕的軍隊人數(shù)不多不少,剛好在既能顯示皇家威儀,又不會讓人覺得挑釁,觸怒修仙門派的平衡線上。
燕北天和幾十名貼身鐵衛(wèi)隨著百里布走在隊伍中央,出了昆侖的地界就樹起無數(shù)旌旗,讓這支隊伍就好像是打了勝仗,凱旋而歸似的。
樂飄飄只能看到他高大筆直的背影,不管是朝陽的燦爛和落日的余暉,都令他看起來就像遠在天邊似的,根本就無法接近。
而二仙門眾人墜在隊伍最后,和軍容整齊的前方將士一比,就像是戰(zhàn)俘似的,若非沒坐進囚車,沿途百姓差點朝他們?nèi)訝€菜葉和臭雞蛋。
樂飄飄歸心似箭,雖然全體門人都來了,卻十分想念那個小山村,再者她帶了好多畫不成山谷中的仙種來,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能不能種出什么??上?,百里松濤要這個排場,迎太子大駕的隊伍雖然行軍速度很快,到底不是修仙者那樣飛,足走了快一個月才到潼川。
百里松濤親自到西門迎接,文武百官相隨,那場面……活了兩輩子,樂飄飄是第一次見到。
雖然她之前也常地皇宮里晃蕩,卻很少見過大秦的這位皇帝,當然也沒細致的觀察過其容貌。此時遠遠看去,是一個年約五十歲的中年大叔,個子很高,只比百里布矮一兩寸,相貌威嚴,不怒自威,顎下留著修剪得整齊的短須,不茍言笑的樣子,軍人般的行動和姿態(tài),眉骨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一身明黃龍袍,倒穿得像軍裝。總之,馬上皇帝的模樣。
在大秦,只有貴族和特許的人才能修仙,普通百姓的平均壽命也就五六十年,更會覺得自己是螻蟻般的存在吧。
樂飄飄不是圣母,但仍然為百姓覺得悲涼和不甘,被皇族所奴役,卻如朝花夕落般無聲無息的凋謝,辛苦一生后默默死去,卻在別人心中只是個數(shù)字,這樣的人生,多么無奈。若仙凡分開倒也罷了,眼不見,心不煩,各人自知各人的歲月,可他們卻眼睜睜目睹著生命的徹底不平等,而修仙者冷眼注視著他們幾世的生死,除了痛苦到麻木,還有什么可期待?
祖父死、父親死、自己死、兒孫乃至后代死,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者卻幾百上千年同樣的容貌不變,他們似乎生生世世擺脫不了。時間,似乎交錯開,在不同的人身上,運行著不同的速度。在這一刻,樂飄飄突然深刻明白了門人們身為最底層的賤民,卻為什么一定要修仙,就算不成功也那么執(zhí)著,簡直算得上前赴后繼了。
修仙,就該遠離塵世,不該涉足人間,不該像百里家這樣還管理國家。一只螞蟻有一只螞蟻的春夏秋冬、喜怒哀樂。不該在螞蟻的世界,過著雄鷹的生活,把螞蟻的世界都攪亂了。
樂飄飄從來不會看不起蟻民,因為所有的感悟全源于自身,生命的長短有什么關(guān)系?可卻是修仙者,強行讓普通人看到自己的卑微,從而更卑微的活著,供他們所御使。
想到這兒,樂飄飄道心微動,似有所感。同時,她感覺自己很不喜歡百里松濤。盡管他有自己的理由,他有自己要維護的東西。
那邊,百里松濤見到迎駕的儀仗臨近,竟然親自迎上來,激動和欣喜之情,無法掩飾。就算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沒死,五十年不見,他也會擔心和想念吧?而百里布見狀,也是立即下馬,群臣、眾將士、圍觀的百姓忙忙地跪了一地。
離得遠,修為淺,樂飄飄聽不到那父子二人說些什么,偷偷抬頭望去,只見百里松濤攜了兒子的手,一臉慈愛,棄馬改乘皇帝華輦,被簇擁著起駕進城回皇宮。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到百里布回過身,向隊伍的最尾處深深看了一眼。是在尋找她的身影嗎?她心里一澀,卻又苦笑。怎么會?肯定是望向來時的路吧?這五十年,對他來說也不是一無所得的。而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鳳九的話,隔得天差地遠,還是忘記吧。
興許百里布根本就沒有在意過,山谷中的歲月也根本不值一提。他們彼此,只是對方的生命坐標,因為被困那五十年,要用對方來證明自己還活著而已。
不然為什么一路行來,百里布卻再沒看過她一眼,也沒有召見她?山谷的生活,不過是夢一場啊,比夢還要了無痕跡。那些不經(jīng)意間的友好、軟弱、溫柔,甚至是相濡以沫,全是虛幻的氣泡,一旦遇到現(xiàn)實的世界,立即就破碎了。
心里,絲絲縷縷的疼,好像有什么滋長,卻又生生拔掉似的。樂飄飄努力忽略,用力甩甩頭,把一切相干的及不相干的都拋卻。身邊,最是善解人意的鳳九伸出修長溫潤的手掌,緊緊握住她的小手,雖不說一句話,卻是無言的安慰。
也是的。樂飄飄自嘲一笑。那樣的環(huán)境造成了她對地位認知的模糊吧?雖然在她心里,沒有什么等級階級之分,可現(xiàn)實卻不是以她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和改變的。
“回到村里,可別嚇壞哦?!兵P九低低地說,溫熱的嘴唇碰了下樂飄飄冰涼的耳朵。
“你們重建了?”樂飄飄麻得一哆嗦,就此轉(zhuǎn)移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