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1
　　
　　沒事不要給別人潑涼水，因為生活會給他潑更多。
　　
　　——《景口玉言》
　　
　　也是在這樣寒冷的季節(jié)，阿開獨自離開了龍家窯。景云從最初的不信、擔(dān)憂，漸漸變?yōu)椴唤馀c困惑，她曾替他想過很多借口，比如家里有長輩突然病重讓他連夜趕回，再比如秘青瓷的釉方需要找一位世外高人破解，而那位高人遠在華山之巔，閉關(guān)謝客……諸如此類，五花八門。
　　
　　她心里清楚這些理由都很荒誕，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排解情緒。
　　
　　發(fā)現(xiàn)阿開的真實身份后，景云震驚、憤怒，也有過動搖、懷疑，唯有一點她始終沒想過，就是龍千峰早知道阿開是越開。
　　
　　因為人總是最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聽到的，甚至相信自己一定比被人聰明。當他們認定越開是叛徒的時候，龍千峰就被設(shè)定成了一個“被蒙蔽”的受害者，盡管他一直都是只老狐貍。
　　
　　“真是這樣的話……”蘇木的臉色一陣青白，“大師兄為什么不說？”
　　
　　宋涼月揉揉鼻尖，不冷不熱地補了一刀，“他連名字都沒告訴過我們啊?！?br/>　　
　　龍洺坐在后廳的太師椅上，煩躁地抓頭發(fā)，“如果是真的，那他就不是叛徒啊……不是叛徒，為什么要挨罵呢！”
　　
　　小洺爺一向口無遮攔，沒受過什么大委屈，對此自然不能理解?？删霸贫茫@或許是越開的習(xí)慣，一個沒有被寵愛過的孩子，是不會輕易叫疼的。
　　
　　她霍然起身，決定去找一個人。
　　
　　***
　　
　　越開的電話始終打不通，景云不知道他是有事還是故意不接，連打十來通后，她轉(zhuǎn)而打給了董小皖。第一通也是無人接聽，等到第二通快自動掛斷時，董小皖接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聲音是刻意壓低的，像是在回避什么，“景小姐……你找我有事？”
　　
　　“你們是不是在天泉鎮(zhèn)？”景云直截了當?shù)貑査?br/>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董小皖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你們數(shù)據(jù)庫小組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我知道你們在天泉鎮(zhèn)，越開為什么不接我電話？”她心里焦急，語氣更急。
　　
　　董小皖不得不吐槽一句，“是你自己和開總劃清界限的啊，而且你都讓明總把數(shù)據(jù)庫小組端走了，還……”他頓了一下道，“還要怎樣?。俊?br/>　　
　　這話把景云堵得啞口無言，她只得問其他：“那我問你一件事，越開離開龍家窯之前，我?guī)煾甘遣皇且呀?jīng)知道他的身份了？”
　　
　　“哎？”董小皖一驚，“你知道啦？”
　　
　　“……”她咬牙，“你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董小皖含淚望天，特助心里苦啊！
　　
　　“我說了，就是開總罵我，我不說，就是你罵開總的時候順便罵我，你說我該怎么辦？”
　　
　　“你在哪？我來找你?！本霸谱詈笠淮螁査?，不知是她的語氣過于狠厲，還是董小皖本有此意，他扭捏了一小會兒就坦白了，“我們住在天泉安縵，開總正在電話會議，還有兩小時退房?！?br/>　　
　　***
　　
　　景云第一次遇上阿開的那晚，他就是騎著電動三輪車把她載到了這家酒店，此后她留在天泉鎮(zhèn)，倒是一次都沒有再來過。
　　
　　酒店大堂人多口雜，董小皖給景云發(fā)來一個房號，讓她直接去房間。安縵酒店的客房不多，每間都是獨立的一進小院，董小皖住的這間和越開那間隔得非常遠，他自覺很安全。
　　
　　大雪落滿庭院，屋內(nèi)卻是暖人的溫度，董小皖瞧她鼻尖凍得通紅，起身去泡熱茶，知道她心里急，所以他一邊燒水一邊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師父給我留了一本舊本子……”
　　
　　“嗯……”董小皖撕開茶葉袋。
　　
　　“我放了一年，今天才打開看?！?br/>　　
　　“？？？”茶葉撒了一地。
　　
　　說實話，景云分不清龍千峰將那封信夾在本子里，究竟故意還是無意，她只知道自己要找越開問清楚。
　　
　　茶葉沒了，董小皖就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說實話，即便你來找我，我也不應(yīng)該告訴你，但開總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確實不太好。你說你怎么那么狠，那一刀子捅的，就和串羊肉串似的……”
　　
　　景云接過杯子，盯著裊裊霧氣，小聲道：“還不是你們先坑的景寶齋……”
　　
　　董小皖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下，“我知道你有怨氣，當初的確是開總斷了景寶齋和子公司的合作，可講道理的話，你也不能要求他在還沒喜歡上你的時候，就一點錯誤都不犯吧？畢竟他去龍家窯的目的就是釉方啊，而且后來他也盡力彌補了。”
　　
　　小狐貍抬眼，疑惑地看向董小皖，后者酸唧唧地說：“因為鹿家窯的鹿萱嘲笑你家破產(chǎn)，開總就讓我去景寶齋定一千套甜白釉茶具，金額不敢太大，怕你起疑心，算好了這筆錢恰好夠你家還債務(wù)，再然后是五千套青花瓷餐具……但那個瓷廠老板跑路跟我可沒關(guān)系??！我只是發(fā)現(xiàn)這個機會，才順勢而為的，本來嘛，你家那個山，直接問你借你肯定不答應(yīng)，但你放著也是放著，租出去賺錢不好嗎？而且我當初的主意都被開總否決了，他要是真下手，哪會只讓你交滯納金這么簡單?。俊?br/>　　
　　“那我要謝謝你們手下留情嗎？”她黑著臉反問。
　　
　　董小皖大度地擺擺手，“那倒也不用，反正祖山的事我覺得開總做得不干脆，才會惹出后面的麻煩，當初要是聽我的，直接把景寶齋端了，興許你早就把山賣了……”
　　
　　“喂！”
　　
　　董小皖嘿嘿一笑，趕緊切入正題保命，“總之……你們師父知道開總的身份，秘青瓷的釉方也不是騙來的?！?br/>　　
　　景云歪頭回憶，龍千峰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呢？也是從那只梅子青冰裂紋圓盤發(fā)現(xiàn)端倪的嗎？那他知道以后……她赫然想起龍千峰最后的遺言，所以他才會把龍家窯傳給龍洺，而把釉方傳給阿開？！
　　
　　因為阿開根本不需要龍家窯，釉方才是龍千峰最虧欠越汐的東西。
　　
　　一切突然的決定都變得合情合理，恍惚間，她意識到一點，龍千峰與阿開的師徒之情，絕非是旁人能夠揣度的。
　　
　　董小皖繼續(xù)道：“而且開總一直有關(guān)注龍家窯的經(jīng)營狀況，先去的那兩位青瓷師傅手藝不行，留在龍家窯也幫不了你們，而后去的三位師傅都是開總安排的，不給他們雙倍工資，人家憑什么主動要求去龍家窯??？”
　　
　　景云呼吸一窒，難怪了，她本以為借來的人不會多好，哪知龍洺上個月向她報賬，下半年的收入竟然比上半年翻了一倍還多。難怪越開會用瓷藝大會與她做交易，明知道大家對他充滿敵意，卻還是執(zhí)意參賽，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龍家窯，又或者說，他是不可能忘記的。
　　
　　因為有龍家窯在，才有阿開在，離開龍家窯，阿開便不是阿開了。
　　
　　龍家窯的魂是龍千峰，而阿開的生命，亦在龍家窯。
　　
　　“再說了，你不信開總情有可原，但你哪能信明總呢，他那個人……”董小皖委屈巴巴地撇嘴，特助與老板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越開凄慘的時候，他過得也很不好，“原本老董事長還在的時候，開總是產(chǎn)品開發(fā)部的副總裁，所有產(chǎn)品研發(fā)都由他經(jīng)手。結(jié)果老董事長剛?cè)ナ?，明總就給開總下絆子，先把他趕出產(chǎn)品開發(fā)部，去收藏事業(yè)部掛個虛職，明升暗降，實際上是把開總早些年做出來的成績都搶走了。當年開總?cè)绻蛔?，肯定會被他們繼續(xù)排擠，能不能留在越氏都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