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5
這世上最可恨的事不是被拋棄,而是拋棄你的人活得比你好。
——《景口玉言》
一直緊閉的車門打開了。
車內(nèi)的冷氣開得極低,如水一般傾瀉而出,車?yán)锏娜诉~出左腳,暗黑色的皮鞋油潤光澤,一丁點灰塵也沒有,落在地上的聲音很輕,看得出是一個教養(yǎng)極好的人,接著是挺括有型的純黑西褲,襯出他筆直而修長雙腿,上面是一件最簡單的純白襯衣,松著兩顆紐扣,從下頜線到肩頸線,都是平滑的直角。大約是冷氣太足的緣故,他還穿了一件冷灰色拼黑的一??畚鞣?,衣服是敞著的,看似隨意,卻藏不住銳利的鋒芒。
他微微壓低肩膀,側(cè)身下車。
烈日的白光在瞬間將他照亮,清雋而儒雅的五官,深邃而寧靜的眉眼,還有眼瞳中那些細(xì)碎而閃耀的光芒。
景云怔怔地仰望著眼前的人,“阿開”兩個字就在嗓子眼,她卻被扼住了咽喉,怎么也叫不出聲來。
他用單手扣上西服的紐扣,右手腕上是一塊內(nèi)斂的銀色金屬表,她看不見他的腕骨是不是像阿開一樣突出而分明,但她能看見他的手,每一根手指都修長干凈,唯有大拇指的關(guān)節(jié)是輕微外翻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阿開。
卻又不是阿開。
她終于發(fā)出了聲音,像是被烈日灼傷了嗓子,干澀喑啞,“你……是誰?”他有著她最熟悉的長相和最陌生的氣息,她沒有自信可以直接叫他阿開,也沒有方才發(fā)瘋著魔的洪荒之力,她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走近了兩步,向她伸出手來,景云咬緊下唇,一動沒動。他輕輕俯身,逆光之下,他朦朧得如同一個幻象,直到冰涼的掌心貼上她的脈搏,他牽住她的手腕,將她從地上扶起,爾后松開,很禮貌的動作,以及有分寸的距離感。
他回答了她的問題,不急不慢的,“我姓越,單名一個開,越開。”神色平和得沒有一絲波瀾,他不驚訝,也不意外,自然也沒有分毫溫柔的笑意。
“越……開。”景云低頭輕輕念出這兩個字,念了一遍,然后又念了一遍,像牙牙學(xué)語的孩子一樣。她抬起頭,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問他:“我也要自我介紹嗎?”
他的喉結(jié)聳動了一下,“不用?!?br/>
“那就好?!彼有?,看起來很平靜,沒有張牙舞爪,也沒有歇斯底里,這本就是她期盼中的結(jié)果,她的阿開特別、特別的好,美顏盛世、手藝無雙,他早該如此,站在最光明的地方,享受最好的一切。
這是早晚有一天的事,她只是沒料到,原來這一天這么快,原來這一天里并沒有她。
董小皖小心翼翼地打破僵局,“景小姐,你不是還要簽租約……”
“我知道。”景云點頭,她知道自己還有事沒做完,她知道這是繁華的街道,她什么都知道的,唯獨不知道為什么阿開會變成越開。
她冷靜地轉(zhuǎn)過身去,董小皖有些意外,驚訝地看向自家老板,越開微微瞇眼,凝視她緩步前行的背影,一步、兩步、三步……
然后她驟然轉(zhuǎn)身,飛撲而回,揪住他的衣襟,撕開喑啞的嗓音——
“你從一開始就騙我的,是嗎?”
“你說你是阿開,其實你是越開,越氏天工的越開!是嗎?”
“你也不是憑空消失,你就是自己走的,是嗎?”
這半年里,景云想過許多理由,每一個都可以合理地替他開脫,只要他不親口承認(rèn),只要他說不是,她都會相信他不是叛徒,甚至也不會恨他。
哪怕是此時此刻,她用的依然是問句。
越開并不意外她的突然折返,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因為她有很多問題要問,從落下車窗的那一刻,他就打算好好回答她。
阿開很高,越開亦是如此,但他不會低頭,也不會垂眉,他只是平視前方,點了下頭,用最簡單直接的兩個字,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
“是的?!?br/>
景云再也沒有任何的理由了。
她自欺欺人的堅持在剎那間化為灰燼,十指的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甚至是顫抖,她看著他漆黑的眼瞳,如深海,如黑夜,她卻還是荒唐又可悲地追問了一句,“你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對嗎?”
炫目的白光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仿佛在做一場白日噩夢,她夢見了阿開,夢見他對自己說一切都是騙局,這個夢可真好笑,她的阿開怎么會騙人呢?她的阿開又老實又好欺負(fù),她的阿開又溫柔又善良,她的阿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