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5
即便人生可以重來,誰又能保證不會比現(xiàn)在更慘呢?
——《景口玉言》
次日一早,越開就離開了龍家窯,沒有猶豫,也沒有留戀。
龍洺恨恨地去村頭的珍珠家買包子,一口氣買了五十個,惹得其他村民撲了空,沒少抱怨他。回來的時候,宋涼月問:“你買這么多包子干嘛?”
“以后三餐都吃包子!”小洺爺不爽地說。
宋涼月歪頭一想,恍然大悟,大師兄去瓷藝協(xié)會比賽,蘇木也跟著去了,現(xiàn)在沒人和龍洺輪班做飯了。不過包子這種東西,吃一頓還行,吃三頓就頭疼了,于是她毫無眷戀地拍屁股走人,“那我也去瓷藝協(xié)會了,反正要燒窯,人家還管飯呢?!?br/>
“涼師姐?!毙碃攩玖怂宦?,“你的立場總不會動搖吧?”
宋涼月停住腳步,既淡漠又冷酷地說:“我只負責燒窯,他不來打擾我,就和我沒關(guān)系?!?br/>
小洺爺立刻身心舒坦,不過仍有些不放心,“那你幫我盯著十一,我怕她賊心不死?!?br/>
這一次,宋涼月好像終于弄明白情況了,“你是不是自己對景云起了賊心???”
“什么叫賊心??!”小洺爺梗著脖子,紅暈迅速蔓延了全臉。
宋涼月頗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凄凄慘慘,搞得小洺爺后脊一寒,打了個哆嗦,“你這個眼神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景云還是喜歡大師兄的,你啊,希望不大?!?br/>
“越開都那樣了,她還不清醒?!”小洺爺提高語調(diào),強行給自己打氣,“況且,她那個前男友不也是過去式嗎?”
“不是第一個喜歡的人就會喜歡一輩子,而是真正喜歡的人才會喜歡一輩子。”宋涼月通透地說,符合條件或許是喜歡的前提,但打破一切原則的那個人,才是愛啊。
“不過你放心,景云是不會背叛龍家窯的?!彼a充了一句,“要不然她也不會覺得痛苦了。”
“她現(xiàn)在很痛苦嗎?”小洺爺皺眉,心頭一絞。
宋涼月抓起一個包子,聳聳肩,走了。
她覺得龍洺可能真的是一頭豬,痛苦不痛苦的,還用問嗎?砸碎一件瓷器都會讓人心疼不已,更何況是把心捏碎呢。
宋涼月暗暗發(fā)誓,燒窯一時爽,一直燒窯一直爽,談什么戀愛??!
***
景云是跟著宋涼月一起去鎮(zhèn)上的,但她們沒去瓷藝協(xié)會,而是先去了青瓷博物館。一是要去資料庫找資料,二是聽聞博物館做好了那批南宋青瓷碎片的虛擬復(fù)原,這個項目景云在天泉鎮(zhèn)時一直有參與,自然要去看一看。
青瓷博物館的團隊相較于越氏天工的,要略弱一些,所以效率也慢,從去年到現(xiàn)在,碎片的虛擬復(fù)原做得不錯,可搭建遺址的三維模型才剛剛起步,相比之下,手握巨“資”的宋涼月倒成了實打?qū)嵉拇髴?,忍不住得意起來?br/>
景云給他們提了些專業(yè)建議,就打算去資料庫取資料,哪知與前來視察的鹿萱撞了個正著。自龍千峰去世后,景云沒少和鹿萱打交道,但僅限于公事,沒什么私交,按說今天撞上,也只需要客套一兩句就好,可鹿萱偏偏把她攔下了。
“你早就安排好了,讓阿開來參加瓷藝大會,是不是?”鹿萱來者不善,第一句就是問責。
景云承認這件事瞞著他們是耍了心機,可這世道她不耍心機就要被別人耍,活著艱難啊。“是早就和他談好的,沒告訴你們也是為了把去年的賬扯平。另外,他是越開,不是阿開?!?br/>
鹿萱譏諷地笑了一下,“其實你也沒占到什么便宜,只是保住一個‘瓷王’稱號,他那樣的身份和地位,根本不會留在龍家窯,倒不如是阿開呢?!?br/>
她的譏諷景云照單全收,沒什么怨言,“鹿大小姐是特意來看我笑話的嗎?”
鹿萱搖搖頭,“這有什么可笑話的,說起來我比你被騙的時間還長呢。”她頓了一下,譏諷也化為了自嘲,“只是他這么多年幫過很多人,卻從沒求過誰,唯一一次求我,還是為了你。”
景云默不作聲,她想起阿開還求過一次人,求的是龍千峰,但為的還是她。
“我本以為拼家世、拼專業(yè),就能贏過你,因為鹿家可以給他很大的幫助,可現(xiàn)在一看,和越氏天工相比,鹿家算什么呀。他在那時候就選了你,是真的很喜歡吧?!甭馆孑p嘆一聲,“這次也是為了你才來參賽的吧?”
“只是交易罷了。”景云冷聲道。
“其實他只是在做他該做的事罷了,阿開有阿開的選擇,越開有越開的立場,就像當初我們擺了龍家窯一道,如今你又耍了我們一樣,沒有對錯,只是應(yīng)該?!甭馆媪髀冻鲆唤z羨慕,“最起碼,阿開給你的回憶還是美好的?!?br/>
景云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我不會把他當作阿開了?!?br/>
鹿萱突然揚起嘴角,“真的?”
景云抬眼,覺得她的語氣中有些不合時宜的歡喜。
“既然你只喜歡阿開的話,那我就去追越開了!”鹿大小姐歡快地拍手,“他剛給青瓷博物館捐了一支專業(yè)團隊和一批測繪儀器,這么好的金龜婿,我就不和你客氣啦!”
“……”
景云還沒從這個沖擊中回過神來,宋涼月就蹬蹬蹬地跑過來,“他們說c市西南面發(fā)現(xiàn)了一片古窯遺址,要去測繪數(shù)據(jù),他們有那個什么掃描儀,可以測什么點什么云的……”
“三維掃描儀測點云數(shù)據(jù)?”景云接過話來。
“對對!”宋涼月連連點頭,“還有你之前說的遙感數(shù)據(jù),人家也能采集處理!所以我要跟他們一起去!”
“那個團隊是越開組建的?!本霸坪谥樚嵝阉?br/>
宋涼月毫無立場地倒戈,“我燒個窯而已,為什么要站隊呢……”她既不喜歡大師兄,也不討厭越開,她只是一個沒有感情又平平無奇的點火小能手呀!
“那瓷藝大會呢,你不燒窯啦?”
“魏師傅還在呢,再說了,大師兄會燒氣窯,這次燒白胎青瓷,燒什么窯都能贏?!彼螞鲈聰[擺手,一百二十個放心。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鹿萱畢竟還在場,一時有些拉不下面子,“你當著我的面就這么說,未免也太囂張了吧?!?br/>
宋涼月側(cè)目看去,哎?這個人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好像是認識的,但是……
“你是誰?。俊?br/>
幾個月不見,她已經(jīng)在腦海里把鹿萱的存檔清空了。
“?。?!”
未免鹿萱一氣之下把資料庫的權(quán)限給關(guān)閉了,景云趕忙把宋涼月拽走,“去去去,你就去吧。我家祖山也在c市的西南面,山里也有座舊窯……”
“哎!那我回頭去看看!”
“隨便你,你住進去都行……”
***
正如宋涼月所言,燒白胎青瓷對越開而言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泥料是之前就陳腐好的,所以一周就完成了拉坯、修坯和素燒,這些活兒只需要穿插著做,大部分時間他都在遠程辦公。
研發(fā)部門的青瓷小組已經(jīng)實驗出五代時期特殊草木灰的配比,剩下的大難題只有兩個,一個是如何完全破解釉方,另一個是如何燒制秘青瓷。
“開總?!倍⊥钕蛟介_匯報道,“宋星說景小姐走之前把數(shù)據(jù)庫的權(quán)限關(guān)閉了,所以他目前還不能計算出高頻詞。”
聽到這個消息,越開一點也不意外,她那么聰明的人,既然能猜出他的打算,就一定會留后手,而且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只小狐貍應(yīng)該已經(jīng)自己算出來了。
算出來,然后捏在手里做籌碼,才比較符合她的性格。
那她是打算和自己交換什么呢?
是讓他留在龍家窯,還是在她心里,只會把這個交給阿開?
他腦海中無端地冒出景云那晚問他的問題——
“究竟是你扮演了阿開,還是阿開在扮演越開?”
這個問題他想了許久,始終想不出答案,就像他得到釉方,又難以解讀一樣。他讀不出釉方,也讀不出他自己。
董小皖見自家老板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搖了搖,“其實詞頻的事問題不大,景小姐現(xiàn)在不開放權(quán)限,早晚還是得開,到時候再讓宋星他們算就是了。倒是怎么燒秘青瓷的問題,您得想清楚,一個山的事搞得那么迂回,才會被明總插一腳攪黃,都不像您的做事風格了……”
“我什么做事風格?。俊痹介_挑眉。
“霸王硬上弓啊!”董小皖激動地說,“您看看您,還去幫青瓷博物館搞建模,多折騰啊,當初就該一步到位,直接把景寶齋……”他用手比劃了一個刀割脖子的動作,“然后景小姐無依無靠,您不就成了最后的港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