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書借用后世欒提稽侯柵的單于號,定為左賢王呼韓邪,實在找當時的真名)
天地蒼茫,最后一批鴻雁也排成整齊的隊列,向南方飛去。??蔹S的草原上,一條綿長的黑線隨著鴻雁飛行的方向迅速移動,大地發(fā)出巨大的呻吟聲,似乎承受不住這股滔天兇焰。
阿斯恰騎在戰(zhàn)馬上,有些無所適從。大單于欒提軍臣和左賢王欒提呼韓邪的明爭暗斗已經(jīng)蔓延到了匈奴全族,作為欒提一族的累世家奴,阿斯恰的家族也陷入了分裂之中。
阿斯恰,在匈奴語中,是老鼠的意思。阿斯恰的父親之所以選定了這個難聽的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像草原上的老鼠一樣,為家族繁育出一窩窩的小崽子。阿斯恰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待,生下了八個壯實的草原勇士??扇缃?,父子兄弟間卻分裂成兩個陣營,大兒子阿乎木領(lǐng)著一母同胞的三個弟弟,投入了左賢王的座下,成為其下的親衛(wèi)千長。
阿斯恰花了數(shù)十年才爬上了游騎千長的高位,卻因兒子的背叛,徹底失去了大單于的信任。此次進軍,被任命為先鋒,突襲雁門塞,看似是個立功的機會,其實卻是個燙手山芋。
半月前,云中的畜群爆發(fā)了疫病。在最初的時候,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畢竟每年的蹛林大會都有千萬牲畜聚集在一起,偶爾出現(xiàn)一些疫病是很正常的事情。匈奴人對此早就做了充足的準備,只要將有患病牲畜的畜群全部殺死后,焚燒掩埋,就能有效防止疫病的蔓延。
然而,此次的情況和以往不同,詭異的是,幾乎每個大畜群都會出現(xiàn)一些輕微疫病,雖然這種疫病來得并不猛烈,但波及范圍卻很廣。不可能再用從前的方式,將整群的牲畜全部殺死,而是要仔細挑選出得病的牲畜,否則匈奴全族的損失將大得難以承受。
就這樣,所有的奴隸和下人,要rì夜守在在畜欄里,一頭頭的檢查牲畜的情況。盡管這樣,疫病還是持續(xù)不斷的蔓延。最令人頭疼的是,得了疫病的牲畜往往過了好幾天才會發(fā)病,就像沉睡的火山一樣,毫無征兆的爆發(fā)出來,根本讓人無從防備。半個月來,負責管理牲畜的匈奴人都幾乎累癱在地,而奴隸和下人的境況更是慘不忍睹,隨著天氣漸寒,每天清晨都會看到畜欄里躺著一個個凍僵的尸體,顯然衣裳單薄的他們,即使趴到綿羊的身下,也沒有經(jīng)受住寒風的考驗。
短短半月的時間,整個云中已經(jīng)倒斃了數(shù)十萬頭牲畜,讓準備越冬的族人心痛不已,也間接導(dǎo)致了左賢王將各部首領(lǐng)聯(lián)合起來向大單于發(fā)難,希望能盡早得到大單于之前許諾下的各種賞賜,趕緊領(lǐng)著族人離開這片“不被黑水神祝福的土地”。
可怕的是,連匈奴鐵騎rì夜相隨,視如兄弟手足般的戰(zhàn)馬,也開始被波及。要知道,戰(zhàn)馬可是由騎兵親自護理,根本沒有同其他牲畜接觸的機會,食用的也是特別的草料,從未出現(xiàn)過如此大規(guī)模的疫病。每當看著手下的草原勇士們,唱著送別的草原歌謠,眼含熱淚,親手埋葬相伴多年的戰(zhàn)馬,阿斯恰都難掩心中的悲傷。
如今,阿斯恰手下可堪戰(zhàn)斗的騎兵不足八百,比當初少了兩成還多,剩下的騎兵也因為rì夜照料戰(zhàn)馬,顯得疲憊不堪,彎弓搭箭尚且有氣無力。哪還是當初威風凜凜,馬踏千里的匈奴鐵騎?阿斯恰對完成大單于突襲雁門的命令沒有絲毫信心,漢人有一句話說得好:再鋒利的箭矢,飛得久了,剩下的力道連薄薄的布衣都穿不透。
“千長,前方發(fā)現(xiàn)幾騎游騎,自稱是左賢王座下的親衛(wèi),特地在此等候千長大人。”先行的斥候騎兵從前方歸來,向阿斯恰回報道。
“哦?”阿斯恰眉頭一皺,沉吟片刻,幽幽道:“帶他們過來!”
斥候領(lǐng)命而去,阿斯恰并沒有下令停止行軍,而是繼續(xù)信馬前行。片刻后,幾個游騎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什長打扮的游騎首領(lǐng)縱馬上前,落后阿斯恰半個馬頭,恭敬道:“阿斯恰千長,我乃左賢王所部,特來替阿乎木千長傳話,還請停留片刻?!?br/>
阿斯恰冷哼一聲,沒有絲毫理睬。游騎什長見狀,急忙側(cè)過身子,盡量靠近阿斯恰,低聲道:“阿乎木千長如今xìng命垂危,特意讓我?guī)Я诉z言?!?br/>
阿斯恰渾身一顫,眼前一黑,幾乎跌下馬去。阿乎木是他的大兒子,也是他悉心培養(yǎng)了二十余年的接班人。雖然阿乎木背叛了大單于,投入了左賢王的陣營,卻并不代表他背叛了欒提家族。畢竟左賢王也屬欒提一族,而且是單于的第一繼承人。作為欒提一族的家奴,他有選擇效忠對象的權(quán)利。阿斯恰雖然表面上痛恨阿乎木,但心底卻無比的驕傲,二十出頭的左賢王親衛(wèi)千長,也只有他阿斯恰的兒子才有這等本事。如今聽到兒子危在旦夕,還派人來交代遺言,怎么不令他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