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倒眾人推,這句話在誰身上都能應驗。
出事前,張浚身兼丞相、都督軍馬和樞密使,權(quán)柄之重,地位之崇,是建炎以來所有宰輔都沒有過的。
趙構(gòu)對他專任到只要是張浚寫的文書就一字不易,只畫押而已,朝中大臣哪個不看他的顏色。
淮西兵變后,朝中的風向迅速一變,政治敏感性最強的言官們最先出手。
一封封彈劾張浚的奏疏如雪片般飛到了趙構(gòu)的案頭,都是說張浚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任人唯親,淮西兵變難辭其咎,請求趙構(gòu)速速處分張浚。
誰出事誰倒霉,不管你官有多大,這已經(jīng)成為大宋王朝優(yōu)良的政治傳統(tǒng),張浚也不能例外。
九月十一,趙構(gòu)正式下旨,都督府的所有職事交給樞密院處理。
九月十三,特進、守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臨修國史張浚罷,為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
九月十四,趙構(gòu)正式廢罷都督府,這也是趙構(gòu)放棄北伐戰(zhàn)略,重新轉(zhuǎn)回到議和上來的關鍵信號。
九月十六,趙鼎還朝。
先前趙鼎去職的時候,趙構(gòu)曾愀然不樂地對他說,“卿只在紹興,朕它日有用卿處”,現(xiàn)在看來,這話就是神預言。
兩人一別經(jīng)年,重新再見,不免一陣唏噓感慨。
“愛卿受委屈了?!?br/> “陛下?!壁w鼎聽了趙構(gòu)看似問候?qū)崉t抱歉的話,不由鼻子有些泛酸,激動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朝中諸政又要辛苦愛卿了?!?br/> “陛下?!?br/> 趙鼎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臣蒙陛下恩典,重新召還經(jīng)緯朝政,微臣辭謝后,陛下又派使者宣押,臣感泣至深。微臣剛到西興,陛下又賜宸翰促行,而且諭臣以圖治之意,微臣真的是無地措足。陛下希望微臣重新輔政,那進退人才就是臣的職分所在,今日朝廷少的是清議,像劉大中、胡寅、呂本中、常同、林季仲這些人,陛下能用之嗎?那些在朝中營黨的,像趙霈、胡世將、周秘、陳公輔,陛下能去之嗎?陛下如果犯難,那微臣怎么敢接下這個重擔!昔日姚崇以十事進唐明皇,唐明皇信用之,終致開元之盛,微臣不敢和姚崇相比,但微臣心中所想所慮不敢隱瞞,請陛下明鑒?!?br/> 一朝天子一朝臣,趙鼎的意思很明白,要想他接手這個攤子,就必須用他信得過的人,黨同伐異自古已然。
“愛卿且寬心,能者上、庸者下,朕知曉?!?br/> “陛下,淮西一事,微臣還有愚見?!?br/> “愛卿請講?!?br/> “微臣收到淮西的消息時還在紹興,恨不能替陛下分憂。關于淮西一事,微臣以為朝廷不可自沮,要不然諸將浸議,會認為是因為罷免劉光世不當而導致了兵變,這樣會讓他們更加驕縱,也就更難號令?!?br/> 其中的道理趙構(gòu)也明白地很,淮西兵變一事上絕對不能說是自己做錯了,即使真的錯了也要說自己對。
也不能對罷免劉光世有絲毫后悔之意,淮西兵變和劉光世罷職沒有半毛錢關系,反正說什么我都是對的。
“愛卿所言極是。”
九月十七,上復以觀文殿大學士、左正奉大夫、萬壽觀使兼侍讀趙鼎為左金紫光祿大夫、守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
鼎再相,進四官,異禮也。
樹倒猢猻散,不久,胡世將、陳公輔等人相繼外放,張宗元罷官。
但言官臺諫并沒有因為張浚的罷職而停止彈劾,奏章繼續(xù)像雪片一樣。
大伙兒都抱怨趙構(gòu)對張浚的處罰太輕太輕了,張浚簡直是罪大惡極十惡不赦,有人甚至把幾年前張浚殺曲端和富平之敗的事情都翻了出來。
言之鑿鑿、群議紛紛,看來不能沒有點表示。
人這個東西很奇怪,戀奸情熱的時候看對方哪里都順眼,視同水火的時候看對方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趙構(gòu)對張浚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態(tài),朝中的言官天天在耳邊噴,趙構(gòu)才發(fā)現(xiàn)張浚原來是這樣的人,我怎么就信了他呢。
十月丁酉夜,敕張浚責授秘書少監(jiān)、安置嶺表。
從正一品的右丞相一竿子打到從五品的秘書少監(jiān),連降十級。
嶺表是什么地方,相信不用多說,山窮水惡煙瘴疾疫橫行,是僅次于萬安軍的貶官好去處,看來趙構(gòu)真的把張浚給恨上了。
第二天,趙鼎去見趙構(gòu),卻是替張浚求情。
“張浚誤朕極多,理宜遠竄。”
“陛下,張浚母親年老,怎么經(jīng)受地起啊,況且張浚還有勤王大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