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韓彬躺在別墅二樓的大陽臺上,在椅子上溫馨地曬著太陽,這是女婿陳望亭給他買的紅木躺椅,舒適結(jié)實,上面鋪了一塊厚厚的毛毯。他半閉著眼知足地享受著別墅院落的小小榮華,眼前恍恍又惚惚,以為投胎轉(zhuǎn)世到了好人家。
他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像一盞即將苦盡的油燈。然而,自從家里來了陳望亭,心情是越來越好了,如今更是升級當(dāng)了城里人,陳望亭這個女婿,真比兒子還親,比閨女還親,比親爹親娘還親,他激動得五臟六肺俱顫,簌簌滑下兩行熱熱的老淚,滴在暖融融的毛毯上,滾成了淚珠。
樓下,親戚朋友歡聚一堂,在客廳里七嘴八舌地談?wù)撝B八竿子打不著的遠(yuǎn)方親戚也來了。這時,易水她娘趙娣系著圍裙從后面廚房里走出來,笑嘻嘻地招呼客人,在親戚們中得意洋洋地轉(zhuǎn)了一圈,她又走回“呲呲嚓嚓”忙得熱火朝天的廚房。今天易水家慶祝喬遷之喜,特意請了廚師擺上幾桌酒席,也趁此機(jī)會告知親戚朋友們易水的婚事,可謂雙喜臨門。
半個月前,韓易水和陳望亭登記了,陳家送來了十萬元彩禮。當(dāng)十疊厚厚的綁著紙帶的“大團(tuán)結(jié)”堆在八仙桌上時,趙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錢,整整齊齊的一疊又一疊,仿佛天上掉下來的。她暗暗掐了掐自己,確信不在做夢,才不太大方地伸出粗糙的手去,細(xì)細(xì)數(shù)著這些彩禮。除了給老頭子看病,給易水置辦嫁妝,她把其余的錢悉數(shù)存進(jìn)了銀行,換來的幾張銀行票子偷偷壓在床頭的被單下,往后的日子似乎就是高枕無憂了。
“意如,去儲藏間把煤爐拎到院子里去生火。”為了讓這一屋子的客人喝茶喝個盡心,趙娣過了一會又出來了,使喚正坐在沙發(fā)上嗑瓜子嗑得起勁的小女兒?!皨?,你怎么不叫姐姐去,以前不都是她做的嗎?我哪會生爐子?”意如抖了抖二郎腿,“呸”的一聲吐出瓜子殼撇下了嘴巴。“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你姐姐馬上要嫁人了,怎能再讓她干活?不會可以學(xué),快去!”趙娣現(xiàn)在完全站在大女兒這邊了,錢是好東西,能改變?nèi)诵牡姆较颉!昂?!”韓意如一臉的不服氣,但還是不情愿地起了身,懶懶地向儲藏室走去。
過了一會兒,院子里起了滾滾濃煙,被風(fēng)吹進(jìn)了屋里??蛷d里的人冷不丁吸了幾口濃煙,頓時被嗆得眼淚直流。“這丫頭,生個爐子都不會,跟姐姐易水真沒法比。”三嬸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冷冷地看了看門外忙于生火的韓意如,一瓣瓣瓜子殼都吐到了大理石鋪的能照出人影的地上。
此時的韓意如,像個鐵扇公主一樣,躬著身子站在爐子邊的出風(fēng)口。她使勁搖動著手中的一把舊蒲扇,無奈濃煙越扇越猛,從堆滿小柴塊的爐子口源源不斷地冒出來。這下,樓上的韓彬也被熏到了,他劇烈地猛咳了幾聲,末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誰在樓下生爐子,好好的煤氣灶不用。唉,易水她娘真是有福不會享?!彼恢缽N房里的煤氣灶此時已架滿了鍋,分身乏術(shù)。況且煤氣費貴,生煤爐省錢,趙娣的算盤打得滴溜溜轉(zhuǎn)。
再看二樓韓易水的房間里,陳望亭端正地坐在窗口的書桌前,鄭重地寫著他倆的結(jié)婚請柬。他的鋼筆字俊逸秀拔,且筆鋒犀利,獨具風(fēng)格。易水在高中時就一直崇拜喜歡他的字,曾經(jīng)模仿過,但只能形似,達(dá)不到神似。今天,她端莊溫和地站在陳望亭身邊,眼神跟著他嗖嗖的筆端游走,流瀉下滿滿的欣賞在紙上。
陳望亭寫一張,韓易水雙手拿起來端詳一遍再工整地合攏,輕放在一邊?!巴?,你的字真好?!彼椴蛔越澝榔饋恚篱g好的東西總是人人喜歡的。陳望亭聽了有點受寵若驚,他抬起兩道清秀的一字眉,單眼皮雙眼天真又驚喜地看著韓易水:“真的嗎?易水?”“我什么時候騙過你?”韓易水把披散到前面的頭發(fā)甩到腦后,瞪大眼認(rèn)真地回望著他?!拔乙詾樵谀阊劾镏挥行炷仙缴砩嫌袛?shù)不完的優(yōu)點。”陳望亭訕訕地笑了,繼續(xù)低頭寫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