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包藥是石有田最后的一點希望了,孫秀芳當寶貝一樣重視,哪種是一天三次的,幾點吃,哪種是一天四次的,幾時服,她都牢牢的記在心間,哪怕是三更半夜,只要到了吃藥的點,她都能準時醒來,伺候石有田用藥。
家里這種情況,石大勇再去駐勤也不合適,他和隊長商量一下,與跑短途的同事?lián)Q了個班,每天早早出去,做完一天的工作,下午盡量早早回來。
四個月后,讓孫秀芳憂心的是,石有田即使是成把成把的吃藥,但是他的病不光沒有一點起色,喝口水都變得非常困難,這幾天孫秀芳都是先把把藥片研成末,再喂給吃,饒是這樣,病情還一天比一天惡化,人時而陷入沉睡,喊都喊不醒。
其實真正的情況是孫秀芳以為石有田在沉睡,事實上石有田已經(jīng)開始昏迷。
老頭子的這種狀況讓孫秀芳心急如焚,她逮住剛下班回來的石大勇一連聲的問:“老大,你爹這幾天咋光睡覺啊,喊都不理人,飯也吃不肚去了,就靠一點藥水水活著,那可咋行?!?br/>
每天只要一起床,石大勇第一件事就是到爹的床前去噓寒問暖,幫爹接接小便,洗洗臉,爹這個樣子他一直看在眼里,但是他沒有辦法,他恨自己不是醫(yī)生,不能遏制住病魔殘暴的腳步。
這四個月,他不光給父親吃著梁睿遠開的藥,還到處打聽有沒有看這方面病的中醫(yī)大夫,但凡有一點信息,他都帶著父親去一趟,最遠的地方是在山里一個寺廟里,車只能開到山根下,剩下的路全憑他背著老父親一步一臺階的爬上去。中藥沒少喝,西藥也沒斷了吃,縱然如此,結(jié)果還是依舊。
石大勇很心痛,為人子女的眼睜睜的看著父親步入死亡,那種無力與無奈,對他來說就是切骨的折磨。
偏偏孫秀芳,明明感覺到了石有田已經(jīng)是醫(yī)藥罔效,就是不愿意去相信。
石大勇將手中的菜遞給王英,扶著孫秀芳的胳膊,輕聲安慰:“娘,你別急,我看看?!?br/>
石有田整個人已經(jīng)瘦成了一副骨架,腦袋就像是覆著一張皮的骷髏頭,因為皮下營養(yǎng)的流失,他滿臉的皺紋更加明顯。人雖然生病,但不耽誤毛發(fā)的生長,四個月,即使中間剪過一回,他的頭發(fā)、胡須還是已經(jīng)很長了,灰白的頭發(fā)亂蓬蓬的長在頭上,更是添加了生命即將流逝的悲涼。
“爹!爹!我回來了?!笔笥赂┫律碜?,在石有田耳邊輕輕呼喚。
聽見兒子的聲音,石有田努力的睜大眼睛,他病得連說話都有些困難,空洞的瞳孔沒有一絲光彩,蒼白的嘴唇微抿著,他的呆滯的眼睛望了石大勇一會兒,突然開始掙扎著要從床上坐起,病痛的折磨致使他早已喪失了活力,滿是皺紋的面龐因痛苦變得開始扭曲,好似每移動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他急促地呼吸著,聲音微弱,不停的嘟囔:“大…老…老大,回…回家…家,回家……”
“爹,你想干什么?我來,我來,你是不是想坐起來?”石大勇慌忙托住父親的肩,自己一反身直接坐到床沿上,讓父親靠到自己懷里。
“老頭子,老頭子你說啥?”孫秀芳彎下腰,將耳朵貼在石有田的嘴邊,努力去聽老伴說什么。
“回家…我要回…家,他娘…咱回家?!笔刑镱A感到自己生命即將完結(jié),他怕自己死在外面,他想盡快回家,他把腦袋后仰,竭力去看石大勇的臉,祈求:“老大,送…送爹回家吧?!?br/>
石大勇聽清了父親的話,淚水瞬間奪眶而出,爹這是知道自己要不行了,他想老在老家里。
“嗯!嗯!”石大勇重重的點著頭。
“明天就走,明天…爹怕?lián)尾蛔×??!?br/>
“嗯!明天就走?!笔笥聹I如雨下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的點頭。
“呼---”石有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放心了,他抬了抬胳膊,孫秀芳見了,急忙一把握住。
“他娘……”石有田面上有了一絲微笑:“收拾…東西,明天咱…咱就回家了?!?br/>
“老頭子……”孫秀芳還欲說什么,石有田一個微弱的擺擺腦袋:“我想家了,回咱自己家吧?!?br/>
好在今天石大勇回來的早,看看時間,后勤上還沒有下班,明天要是回老家的話,他還需要去給隊長請假,最重要的是這回回老家,他需要開車把爹送回去,爹這個身板,如果再倒車、等車,只怕爹在半路就得咽氣。
站在隊長的辦公室門口,石大勇心里還是有些忐忑,這和去l縣不一樣,l縣路程短,只要200多里地,回老家就不一樣了,橫跨三個省,近一千里地的路程,就怕隊長不同意。
“邦!邦!邦!”石大勇敲了敲門。
“進來!”依舊是那個渾厚的聲音。
“隊長……”這段時間,三番五次的找隊長,石大勇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