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宣室，皇帝大步走在前，太子跟在后，趙九康低著頭，謹(jǐn)慎侍奉。

????殿中燈火通明，內(nèi)侍、宮女站了滿室，一見皇帝進來，察覺圣人情緒不佳，頓時極力低眉順眼。

????皇帝走入殿內(nèi)，立即有宮女上前更衣。脫去冠冕、袞服，換上輕便的常服，趙九康四下使了個眼色，殿中宮人依次退出門外，人雖多，步伐一致，無絲毫聲響。

????“圣人，臣于殿外侍奉?！壁w九康恭謹(jǐn)?shù)馈?br/>
????皇帝應(yīng)了一聲。趙九康便退了出去。

????趙九康退出去時，帶上了門，與外隔絕后，殿中頓時更為壓抑。

????太子知皇帝必有話說，便束手站立，跟著皇帝問話。

????燭影搖動，皇帝沉寂的神色愈加冷靜起來，他望向太子，這是他與元妻唯一的孩子，從他出生，他便對他寄予厚望，愿他茁壯成長，成君子，成英雄，承他之志，繼他宗祀。

????皇帝的神色漸漸柔緩，他終是愿對太子寬容的。

????“說說罷，宴上出聲為何？”雖心中已不那么生氣，但他語氣，仍保持嚴(yán)厲。

????太子一路上來，已想好一個說辭了，當(dāng)下便道了來：“歷代以來，中原向來為天、朝上國，禮儀之邦，以禮法規(guī)范言行，以道德教化人心。今國宴，當(dāng)是展示我國朝風(fēng)范之時，引番邦傾慕，致異邦學(xué)習(xí)，如此吵吵嚷嚷，實在不像話?！?br/>
????皇帝剛剛因父愛憐惜壓下去的怒氣又騰騰地冒上來，他瞪著太子：“你還想要他們傾慕，要他們學(xué)習(xí)？他們豈不知中原地大物博之好？番邦蠻族，是能教化的嗎！朕尚且不敢如此異想天開，你竟去想了！”

????太子低著頭，胸口一陣揪緊，忍了忍，還是說了心里話：“沒有試過，怎知不能？若能教會他們文字，耕作，豈不是好過百萬雄師？”

????聽他這等天真之語，皇帝頓時生起一陣悔意，他擔(dān)心太子為人所害，擔(dān)心太子受人攻訐，從小就將他保護得太好，讓他不知艱難，不知這世上有些事是做不成的，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教會了老虎捕食，自己就要充作虎口之食。你之所言，無異作繭自縛！”皇帝嚴(yán)厲道。他萬萬沒想到，太子存了這樣的心思。幸好，發(fā)現(xiàn)了，再教導(dǎo)就是。當(dāng)下便耐心地解說起來，為何不能發(fā)揚上國風(fēng)范教番邦文字、耕作、蠶織。教會了他們，他們強大了，轉(zhuǎn)眼就能反過來滅了你。老虎，就算學(xué)會了爬樹，他也仍是老虎，不會因此變成貓。

????為太子擔(dān)憂的，不止皇帝而已，還有他的舅舅魏師。

????太子今夜所為，不論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令人失望的。這個，尤非要緊，在大將軍魏師心中，今夜看到了廣陵王夏侯沛的狡猾與識勢才讓他心驚。廣陵王的卓越表演，讓他明白，諸王年長，太子若再不知上進，東宮之位，多的是人欲取而代之。

????他是不能看到這種情況發(fā)生的。魏氏草創(chuàng)，靠得是今上，如今五鼎食，看著貴不可言，可若是下一代君王非魏氏外孫，很快，魏氏便會沉寂下去。創(chuàng)業(yè)何其不易，他哪兒能容得眼看自己創(chuàng)下的家業(yè)灰飛煙滅？定要一力扶持太子的。

????這事還不致弄得人盡皆知，是不能與幕僚、僚屬說的。魏師說與幾個年長的子侄：“若能將這十二郎放逐出京便好。”小小年紀(jì)就如此陰毒，等他長大，定會謀算儲位，不如趁他還小，先弄出去。

????可算計皇子，哪兒那么容易？不說夏侯沛還什么事都沒做，什么把柄都沒留下，少數(shù)幾次出現(xiàn)，都是溫和有禮，與人為善，單是那崔氏，能眼睜睜看著外孫為人攻訐嗎？光崔玄那張烏鴉嘴就很讓人忌憚，他從無失手的時候，萬一再像他爹說哀太子那般說一說如今的太子，豈不是動搖人心？

????魏達年屆三十，是個極為謹(jǐn)慎的人，現(xiàn)在京兆任職。他想了想，道：“六百年崔氏，姻親遍布朝野，兒以為不可妄動，結(jié)此大敵?！?br/>
????魏師也知如此。

????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想如何能將諸王都調(diào)遣出京，只留太子在京，都不得法。倒是魏師次子魏瓊，讓他想出了個辦法。

????這辦法，很陰險，叫做，借刀殺人。

????隔日同魏師一說，魏師大悅，道：“此法甚好，再細(xì)想之，完善起來，待使節(jié)們離去，便可實施?！?br/>
????魏瓊頓時志得意滿，同樣在場的魏達與魏善聽得一陣皺眉。魏達是覺得被弟弟搶了風(fēng)頭，魏善則是純粹不贊成他伯父這般小打小鬧。在他看來，如廣陵王這般自身能力強，又有有力外家的皇子，要么一擊斃之，要么別得罪他。旁的，就算讓他出京，他不會回來嗎？更何況，廣陵富庶地，讓他去，誰知過幾年他會成一個什么樣，到時天高路遠(yuǎn)，更不好下手。更別說他覺得魏瓊那法子，懸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