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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 第35章 十個面首

他這一聲“家法”喊得氣勢很足,然而江玄瑾聽著,卻是皺了眉。
  
  “白大人。”他道,“尊夫人此舉,是意欲殺人?!?br/>  
  涉及人命,哪里是家法能處置得了的?
  
  白德重硬著頭皮裝作沒聽見他的話,一臉怒容地呵斥:“給我狠狠地打,讓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是!”家奴齊應(yīng),拿了棍子便站到了白孟氏身后。
  
  白孟氏驚慌不已:“老爺,妾身還沒認罪,您怎么能直接打呢!”
  
  白德重面色攝人地看了她一眼,眉心微皺,輕輕搖了搖頭。
  
  兩人幾十年的夫妻,也算是有些靈犀,白孟氏一看他這眼色就明白了——他是想先處置了自己,好阻止紫陽君送她去衙門。
  
  看了看那粗得如同嬰兒手腕的棍子,白孟氏哽咽著搖頭。就算白德重是想救她,她也不想挨家法啊!
  
  旁邊的江玄瑾冷眼瞧著這兩個人,想了想,退后一步,像是當(dāng)真不計較了,只等著看白家的家法有多重。
  
  白德重余光瞥著,微微松了口氣,接著就厲聲道:“還愣著干什么?二十棍子的家法,誰也別省力氣!”
  
  家奴一聽,立馬兩人上前將白孟氏按在地上,一人捏著棍子,高高揚起再狠狠落下!
  
  “呯”地一聲響,白孟氏也顧不得儀態(tài)了,當(dāng)即慘叫:“啊——”
  
  白德重冷眼聽著,問她:“知道錯了嗎?”
  
  挨了兩棍子,白孟氏就受不住地掙扎起來,哭著道:“妾身,妾身一時鬼迷心竅……??!”
  
  “鬼迷心竅?”白德重狠狠一拍案幾,起身怒道,“你身為主母,竟干出謀害府中人命的事情,這豈止是鬼迷心竅!”
  
  “??!”白孟氏哀嚎,臉色蒼白,神情也癲狂起來,“妾身錯了!妾身錯了!快住手……”
  
  絲毫沒有心軟,白德重拂袖朝著家奴道:“用力打!”
  
  家奴一驚,下手立馬更重,打得白孟氏痛哭出聲:“別打了……別打了……”
  
  江玄瑾安靜地看著,棍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沉悶又響亮,許是跟之前落在白珠璣身上的力道差不多。
  
  二十棍打完,白孟氏已經(jīng)沒了叫喊的力氣,臉色慘白,滿頭都是冷汗,整個人狼狽至極。
  
  白德重怒氣微消,想著打成這樣也算個交代,于是側(cè)頭就想給紫陽君說兩句好話。
  
  結(jié)果話還沒出口,靈秀就急匆匆地從門外跑了進來。
  
  “老爺、君上!”一進門她就哭著跪下,嘶喊道,“小姐,小姐快不行了——”
  
  心頭一震,白德重不敢置信地起身朝她走了兩步:“你說什么?!”
  
  靈秀嗚咽著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您快去看看吧!”
  
  猛地抬頭看向門外的方向,白德重抬腳就往南院沖。慌得跌跌撞撞的,差點就摔在了門口。
  
  看著前頭白御史這激動的模樣,乘虛輕咳一聲,小聲提醒他家無動于衷的主子:“您好歹也悲傷一下?!?br/>  
  就算知道是假的,也要裝裝樣子吧?
  
  江玄瑾回神,低頭認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努力垂了眉毛,黯淡了眼神,露出一個悲傷的表情。
  
  乘虛:“……”
  
  虧得白御史沒心情回頭看,這裝的也太假了。
  
  與他比起來,南院里白四小姐的演技簡直就是出神入化!瞧瞧那青紫的臉色、顫抖著半睜的雙眼、蒼白干裂的嘴唇,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一個完美的“快不行了”的人。
  
  白德重顫抖著跨進主屋,站在床邊低頭看她。
  
  “珠璣……”
  
  “爹,您來啦?”咳嗽兩聲,她有氣無力地朝他笑了笑,“總算等到您來,我也能安心走了……”
  
  “胡說什么!”白德重厲聲呵斥,搖頭道,“你不會有事的!”
  
  “醫(yī)女說我中的是‘一點血’,那東西毒性很大,解不了。”她雙眼噙淚,淚光里飽含痛苦,朝他抬了抬手,又無力地垂下。
  
  “都怪我,早知道就認下白孟氏給的罪名,也不至于讓她記恨至此,非要取我性命……”
  
  說著,又咳嗽兩聲,“哇”地吐出口血來。
  
  白德重看得心頭一震。
  
  聽人稟告說珠璣中了毒,和親眼看見她這副模樣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方才紫陽君氣勢洶洶要抓白孟氏問罪,他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想:幾十年的夫妻,總不能就這樣把白孟氏送進大牢。珠璣還沒死,這事說不定還能壓一壓。
  
  然而,當(dāng)真看見地上那烏黑的血,看著珠璣這痛苦的模樣,白德重紅了眼。
  
  孟淑琴竟然心狠到要毒死他的女兒,這樣蛇蝎心腸的婦人,他還要包庇?他怎么包庇!
  
  “您別難過……”床上的人還扯著嘴角想安慰他,“反正我只是個不懂規(guī)矩的傻子,死了就死了,還能去地下問問我娘過得好不好?!?br/>  
  最后這句話說得白德重顫抖起來。
  
  珠璣的娘是個很溫柔的女人,也是他年少時,唯一一個動過真心的女人。他答應(yīng)過的照顧好她沒能做到,答應(yīng)過的照顧好珠璣,也沒能做到。
  
  一時間,白德重只覺得愧疚沖心,拳頭捏得死緊,滿心都是蒼涼。
  
  瞧著他情緒差不多了,李懷玉掙扎著做了個收場——她挪動腦袋,朝白德重頷首行禮,然后驟然閉了眼,昏了過去。
  
  “珠璣!”眼睛發(fā)紅,白德重喘了兩口氣,抓著床弦就哽咽出聲。
  
  白四小姐的模樣實在太慘,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唏噓。心軟些的小丫鬟,甚至立馬就哭了出來。
  
  屋子里的氣氛登時凝重,江玄瑾左右看了看,想了一會兒,閉眼垂頭,努力融入這個悲傷的氛圍。
  
  床上的李懷玉閉眼聽著哭聲,暗暗咬了咬牙。
  
  江玄瑾這混賬,她上回就是被他害得在飛云宮聽面首和宮人哭喪,這回竟然又讓她躺在這里聽白家人哭喪,萬一把她的氣運給哭差了,她可得找他算總賬!
  
  哭聲持續(xù)了一會兒,白德重的聲音終于沙啞地在床邊響起:“來人?!?br/>  
  “老爺?”
  
  “把孟淑琴捆起來?!彼谅暤?,“你們與我一道,去一趟京都衙門。”
  
  管家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他:“這……”
  
  “去!”白德重抬頭,一張臉?biāo)查g就蒼老了不少,“君上說得對,謀害人命的事情,家法處置不了,只能交給王法?!?br/>  
  看著白德重這陡然堅定起來的模樣,江玄瑾總算松了眉頭,任由他帶著管家和家奴離開,也沒跟上去。
  
  本是想著,要是白珠璣這樣都不能讓白德重覺悟,他就親自動手把白孟氏綁了押送衙門。然而現(xiàn)在,江玄瑾覺得,這一趟他可以省了,在這里等著消息就是。
  
  把閑雜人等都趕出門,江玄瑾坐在了床邊:“睜眼?!?br/>  
  懷玉聽話地掀開眼皮,笑嘻嘻地就挪了挪身子,想趴他腿上。
  
  他抬手一擋,眼神涼涼的:“休想!”
  
  “怎么了呀?”懷玉不解地仰頭看他,“我哪兒又得罪你了?之前還好好的,一轉(zhuǎn)眼就冷淡成了這樣?!?br/>  
  將她的腦袋推回枕頭上,江玄瑾想起她在陸景行面前離開他懷里那動作,冷聲道:“你既然知道避嫌,人前人后便都避一避?!?br/>  
  啥?李懷玉茫然了一會兒,歪著腦袋想,她什么時候在人前避嫌了?避嫌這倆字就從來沒在她的人生中出現(xiàn)過??!
  
  江玄瑾也沒多解釋,氣壓低沉地道:“衙門那邊我讓人知會過了,剩下的事情你都不必操心,老實歇著吧?!?br/>  
  說完這話,起身就要走。
  
  察覺到不對勁,懷玉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衣擺:“你去哪兒?。俊?br/>  
  “還能去哪?!彼渎暤?,“處理公務(wù)?!?br/>  
  江玄瑾是奉先皇遺旨輔政的人,幾天沒上朝,文書都堆得人高了。
  
  懷玉拍了拍床弦:“來這兒處理不好嗎?我還能給你揉揉肩!”
  
  側(cè)頭睨她一眼,他沒好氣地道:“手不疼了?還揉肩?”
  
  “疼,但比昨兒好多了,能動。”捏了捏手又張開,她諂媚地朝他笑,“就算揉不好肩,也能給你剝個橘子。”
  
  誰稀罕?江玄瑾伸手就想去扯開她拉著他衣擺的手。
  
  然而,手指剛一碰上,這人竟松了他的衣擺,飛快地反手抓住他。掌心相貼,手指一根根地擠進他的指間,死死地扣了個牢實。
  
  “你這個人,怎么跟個小孩子似的?”她抓著他的手搖了搖,揶揄道,“生氣也不肯說清楚,就打定主意不要同我玩了?貴庚呀?”
  
  江玄瑾不高興地看著她,下頷緊繃,薄唇輕抿。
  
  他這氣生得莫名其妙,李懷玉哭笑不得,朝他眨眨眼,放柔了語氣道:“我給你剝橘子,你原諒我好不好哇?”
  
  聲音軟軟的,帶著點委屈,又帶著點寵溺,活像是哪家犯了錯的小相公在哄他家小娘子。
  
  江玄瑾:“……”
  
  他不吃這套!
  
  然而,半柱香之后,靈秀端了一大盤橘子,乘虛抱了一大堆文書,都放在了主屋的床邊。
  
  李懷玉仔仔細細洗了兩遍手,拿了個橘子剝好,一瓣瓣分開遞給他。江玄瑾坐在她床弦上,眼睛看著手里的文書道:“沒剝干凈?!?br/>  
  靈秀看得愕然,心想這橘子怎么還沒剝干凈???一點皮也沒剩。
  
  李懷玉卻是會意,也沒說什么,脾氣甚好地將橘子瓣外頭的莖絡(luò)一起剝了,然后再喂給他。
  
  江玄瑾張口咬了,臉色稍稍緩和。
  
  乘虛看得眼角直抽。
  
  這還是他家那個高高在上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子嗎?啊!這分明是個要人疼要人哄的小姑娘?。≡趧e人面前都好好的,怎么一遇著白家四小姐就成了這副模樣!
  
  更可怕的是,四小姐還不覺得奇怪,一副聽他任他的態(tài)度,就差把他捧在手心里了!
  
  乘虛很想拿頭撞墻,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懷玉剝第四個橘子的時候,外頭的御風(fēng)進來回稟了:“君上,京都衙門已經(jīng)升堂,廷尉正徐偃認出了‘一點血’,盤問了白孟氏一番。白孟氏因為受了家法,身體不支,直接在堂上昏過去了?!?br/>  
  合攏文書,江玄瑾抬眼問:“徐大人如何處置的?”
  
  “將白孟氏暫扣衙門,然后命人先去查毒藥來處?!庇L(fēng)道,“禁藥為何出現(xiàn)在宮外,這似乎引起了徐大人的興趣。”
  
  江玄瑾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點了點頭就繼續(xù)展開文書看。旁邊的懷玉捏著橘子,心情卻是有點復(fù)雜。
  
  這個人未免太聰明,想查孟恒遠,竟然從白孟氏這里下手。把白德重拖下了水,他倒是站在岸上半點不濕鞋。
  
  接下來會如何就可以猜到了——徐偃要查,定然會有人把孟恒遠買賣禁藥的證據(jù)送上門,接著孟恒遠被定罪,白孟氏也因此坐實“謀害人命”的罪名。
  
  一箭雙雕啊!
  
  真不愧是紫陽君,這等的心機城府,怪不得當(dāng)初能將她誆死在陷阱里,還讓她絲毫沒有察覺。
  
  吃不到旁邊遞來的橘子了,江玄瑾疑惑地側(cè)頭:“怎么?”
  
  猛地回神,懷玉低頭才看見自己差點把橘子捏爛了,汁水都流到了手腕。
  
  連忙松開手,她笑道:“沒事。”然后撈開袖子要去擦手腕上的橘子汁。
  
  然而,袖子一撈開,她發(fā)現(xiàn)腕上多了個東西。
  
  “嗯?”瞧見那眼熟的沉香木佛珠,懷玉眼里倏地劃過一道光。
  
  “這是什么呀?”她明知故問,笑得一口白牙閃閃發(fā)亮。
  
  江玄瑾一頓,臉板起來,沉聲道:“不小心落在你那里的,還給我?!?br/>  
  “給出去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道理?”懷玉咧嘴,取下佛珠來仔細看了看。
  
  上好的沉香木,十顆珠子顆顆烏黑泛光。每一顆珠子上頭好像都刻了字。
  
  “施、戒、忍、愿……什么意思???”她嘀咕。
  
  江玄瑾嫌棄地看她一眼:“佛家十波羅蜜,你這種毫無慧根的人哪里看得懂。”
  
  不服氣地鼓嘴,她把佛珠往手上一套:“看不懂又怎么了?反正歸我了,你休想拿回去!”
  
  這模樣,活脫脫就是個菜市場惡霸。
  
  搖了搖頭,江玄瑾嘆了口氣,也當(dāng)真沒再去搶。
  
  這佛珠打小就被他好生藏著,不會輕易給人。但……如今給都給了,只要那人好生珍惜,他也不必急著收回來。
  
  就當(dāng)……就當(dāng)做善事了吧,他想。
  
  白孟氏入獄,孟恒遠也很快遭了秧,父女二人一并被扣在衙門里候?qū)?。白德重沒跟徐偃求情,做完自己該做的事就進宮去替珠璣求藥。
  
  于是,“中了毒”的李懷玉,藥材伙食的質(zhì)量又上了一個臺階,每天吃好睡好還有紫陽君陪著,身上的傷好得挺快。
  
  五天過去,李懷玉終于能躺著休息了。
  
  江玄瑾出了門,南院里就剩她和靈秀。靈秀這丫頭話多得很,坐在床邊一邊給她上藥一邊喋喋不休。
  
  “小姐能遇見君上真是太好了,您是不知道,最近外頭可熱鬧了,都在議論您同君上的事?!?br/>  
  懷玉吃著橘子笑:“一個是萬民敬仰百官愛戴的紫陽君,一個是癡傻多年被人嫌棄的四小姐。這兩個人要成親了,我要是外頭的人,我也議論??!”
  
  “不止這個,還有孟家的事情。”靈秀道,“雖然都知道是老爺把那白孟氏送去的衙門,但他們說呀,這是君上在替您出氣呢!”
  
  這話就有點荒謬了,懷玉輕笑:“這說法是太看得起我,還是太看不起紫陽君了???咱們的君上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公事公辦。他看不順眼孟家,跟我沒關(guān)系?!?br/>  
  “不近人情?”靈秀愣了愣,想起前些日子君上守在小姐床邊的模樣,搖頭道,“他挺重感情的。”
  
  “傻丫頭,看人哪能只看表面?”她搖頭,“你可知你嘴里這個重感情的人,親手殺了自己教導(dǎo)四年的徒弟?”
  
  “啊?”靈秀嚇得站了起來。
  
  懷玉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不知道吧?那才是真正的他?!?br/>  
  江玄瑾以前教她禮儀規(guī)矩的時候,李懷玉從來沒有認真學(xué)過,導(dǎo)致他瞧見她就板著個臉,要不是她身份擺著,她想,這人肯定會打她一頓。
  
  可不管怎么說吧,兩人也算是有四年的師徒情分,她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他送點小玩意兒。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教她寫寫書法——雖然她四年都沒學(xué)會,并且字越寫越難看。
  
  結(jié)果呢?有這樣的情分在,他還不是說殺就殺了她?
  
  去他大爺?shù)闹馗星榘桑?br/>  
  瞧著自家小姐臉色有點不好,靈秀慌忙道:“奴婢也就是隨口一說?!?br/>  
  意識到自個兒臉繃起來了,懷玉連忙緩和了表情,笑著道:“不說這個了,你替我送封信去陸府吧?!?br/>  
  “好。”靈秀也不問原因,乖巧地拿了紙筆來,看著自家小姐一頓亂畫,她不識字,只覺得自家小姐這墨跡看起來與眾不同,忍不住就夸她:“小姐寫得真好!”
  
  筆墨一頓,懷玉眼神復(fù)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這話要是讓教我書法的人聽見就好了?!?br/>  
  江玄瑾從來不認為她寫得好,或者說,壓根不覺得她在“寫”。
  
  一封信寫完,懷玉仔細封了口,讓靈秀帶出去了。
  
  江玄瑾利用白孟氏把孟恒遠拖下水,是一箭雙雕,可她覺得,這事兒能讓她一箭三雕也說不定。
  
  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懷玉伸手碰了碰,眼神暗光流轉(zhuǎn)。
  
  ……
  
  江玄瑾今日清晨離府,傍晚才回來,并且一進門臉色就很不好。
  
  “怎么了?”李懷玉好奇地看著他問,“出什么事了嗎?”
  
  “孟恒遠私下買賣禁藥,存貨的地方都已經(jīng)被找到,證據(jù)確鑿,今日本該定罪?!苯涣门圩釉诖策呑?,頗為不悅,“可朝中竟然有人袒護他。”
  
  官商勾結(jié)這種事兒自古有之,李懷玉不覺得奇怪,只問:“誰護著???官比你大么?”
  
  白她一眼,江玄瑾道:“丞相長史,厲奉行?!?br/>  
  這個人官沒他大,但棘手的是,他最近剛好在查他。要是這樁案子也把厲奉行牽扯進去,情況就要復(fù)雜許多了。
  
  “厲長史啊,我有耳聞的!”懷玉連忙舉手道,“他不是個好人,作惡多端呢!”
  
  看她這一副告惡狀的模樣,江玄瑾氣極反笑:“這又是哪兒聽來的謠言?厲長史為官多年,雖建樹不多,但也算個忠臣?!?br/>  
  “忠臣?”李懷玉不以為然,“誰家的忠臣會收受賄賂、偏袒犯事的商賈???”
  
  江玄瑾一愣,皺眉看她:“你怎么知道他收受了賄賂?”
  
  廢話,她之前三番五次阻止厲奉行升官,就是因為這個人心太貪,人前裝得一副清官模樣,人后卻收受大量金銀古董,以權(quán)謀私,根本不是個好東西。
  
  然而,這話不能對江玄瑾說。懷玉笑了笑,順手就拉了個人出來當(dāng)擋箭牌:“陸掌柜說的。”
  
  江玄瑾看她一眼:“陸景行說什么你都信?”
  
  “他也沒必要騙我不是?”懷玉撇嘴,“再說了,人家從商的人,知道的這些背后交易肯定比你這個關(guān)在朝堂里的君上多?!?br/>  
  話一落音,旁邊這人周身的氣息又涼了涼。
  
  之前不知道江玄瑾突然生氣的原因,是她沒反應(yīng)過來。而這一次,李懷玉反應(yīng)極快,察覺到不對勁,立馬找補:
  
  “不過陸掌柜也就能知道些這些消息了,比起君上日理萬機關(guān)懷天下,還是差得遠啊!”
  
  江玄瑾目光冷冽地看著她。
  
  懷玉嘿嘿傻笑。
  
  “就算你把厲奉行受賄的證據(jù)放在我面前,現(xiàn)在我也不能動他。”他道,“這個人對我而言,有更重要的用處。所以現(xiàn)在他摻和進來,我既不能將孟恒遠的案子上稟,又不能直接定下孟恒遠的罪?!?br/>  
  不上不下,兩邊為難,這才是最惱火的。
  
  “他能有什么用處?。俊睉延竦?,“以他那普通的資質(zhì),隨便找個人來都能替?!?br/>  
  “替得了他的官職,還能替得了他的供詞?”江玄瑾有些煩躁,“你壓根什么都不知道,別瞎出主意?!?br/>  
  這話有點傷人,幾乎是在出口的一瞬間,江玄瑾就有點后悔。然而想收回來已經(jīng)來不及,他抿唇,有點心虛地瞥了一眼床上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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