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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 第60章 名字的秘密

江焱站在茶廳里,秀氣的眉頭皺著,神色有些慌張。
  
  “小叔!”一看江玄瑾進來,他立馬迎上去,開口便問:“江白氏入獄了?”
  
  他也是廷尉府的人,就算江玄瑾再怎么隱瞞這消息,他也能知道。
  
  江玄瑾慢慢地在主位上坐下,捧了一盞熱茶在手里,半晌才道:“莫讓老太爺聽見風(fēng)聲,他近日身體本就抱恙。”
  
  江焱點頭,滿臉糾結(jié),在他面前來回踱步,小聲道:“我一直覺得江白氏有問題,還提醒過小叔,小叔您記得么?”
  
  “嗯?!苯寡?。
  
  很多人都知道白珠璣有問題,都提醒過他,是他執(zhí)迷不悟。
  
  江焱抓耳撓腮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道:“父親也因為我的話提防著她,所以先前江白氏去求父親帶她進宮的時候,父親沒有答應(yīng)?!?br/>  
  帶她進宮?江玄瑾微微一頓,抬眼看他。
  
  “就……就是前幾天的事情,她似乎是因為您一直沒消息,所以擔(dān)心了,想進宮去看看?!笨粗难凵?,江焱很自覺地就交代了,“父親不答應(yīng),她似乎就出府去求白御史了?!?br/>  
  “我在宮里那幾日,不是每日都傳話回來么?”江玄瑾皺眉。
  
  江焱很茫然:“沒有啊,您在宮里五日,外頭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然江白氏何以急成那樣?”
  
  一點消息也沒有?江玄瑾不解地看向旁邊的乘虛。
  
  乘虛道:“按照主子吩咐,屬下每日午時傳話給宮門的禁衛(wèi),告知府上一切安好?!?br/>  
  正常來說,禁衛(wèi)是會幫忙傳話給等在宮外的人的,但……為什么沒有傳到,他就不得而知了。
  
  “誰同你交情好?要不是殿下?lián)哪銚?dān)心得一晚上沒睡,誰愿意去救你?”
  
  韓霄的話在腦海里回蕩,江玄瑾指尖微動,眼里顏色驟然加深。
  
  “小叔,您去哪兒?”見他起身往外走,江焱連忙問。
  
  江玄瑾沒答,帶著乘虛出門,直奔白府。
  
  御書房那一場大亂之中,沒入獄的只白德重一人,他被皇帝派人送回了白府,讓他“好生休息兩日。”
  
  一到白府門口就能看見守著的禁軍,江玄瑾想了想,帶著乘虛繞去了院墻邊。
  
  高高的青墻,上頭有灰綠色的瓦檐。
  
  江玄瑾抬頭看了看,眼神微動。
  
  “這位公子好生俊俏啊~”
  
  “公子好兇!對嬌滴滴的女兒家,哪能這樣粗魯!”
  
  “要是別人,我可不會善罷甘休,但看公子這般風(fēng)姿動人,就算了吧?!?br/>  
  “后會有期?!?br/>  
  ……
  
  有人笑著從地上爬起來,“嗖”地一聲就跑了個沒影,咯咯咯的笑聲留在風(fēng)里,和著紙錢一起拂了他滿面。
  
  伸手抓了抓,江玄瑾回神,卻發(fā)現(xiàn)眼前什么也沒有。
  
  “主子?”乘虛疑惑地看著他,“您在抓什么?”
  
  睫毛顫了顫,江玄瑾低頭道:“紙錢。”
  
  他和她初見的時候,漫天都是屬于丹陽的紙錢,紛紛揚揚的,像是下了一場大雪。
  
  合攏的手緊握成拳,江玄瑾輕吸一口氣,搖頭道:“進去吧。”
  
  乘虛輕應(yīng),先攀著墻踩上瓦檐,確定另一頭無人,便朝自家主子點了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看主子翻墻,一向要“行得正、坐得直”的人,不知為何翻墻的動作倒是挺流暢,手一攀瓦檐,身子一越,很是敏捷地就落進了院子里。
  
  乘虛有點意外,跟著跳下去,驚訝地盯著他的背影。
  
  他還以為主子不會翻墻……
  
  這等不符合規(guī)矩的行徑,誰教他的?
  
  白府里安安靜靜的,像是沒什么人,江玄瑾走了兩步,遇見個端著水的丫鬟。那丫鬟看見他,像是受了驚,抱著水盆哆哆嗦嗦地喊:“君……君上?”
  
  “白大人在何處?”他問。
  
  眼前這個丫鬟是白璇璣身邊的溪云,盯著紫陽君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指了指書房的方向。
  
  江玄瑾頷首,徑直找過去。
  
  書房的門緊閉,外頭也沒守人,乘虛先上去稟告:“白大人,紫陽君請見?!?br/>  
  本來還有些說話聲的書房頓時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后,有人緩緩拉開了門。
  
  “奴婢……見過君上?!膘`秀抖著身子屈膝行禮。
  
  江玄瑾皺眉,跨進門去問她:“你怎么在這里?”
  
  靈秀小聲答:“是老爺傳召的……”
  
  江玄瑾看向書桌后坐著的白德重,后者輕輕點頭:“是老夫傳她回來,想問些事情。”
  
  想也知道他要問什么,江玄瑾抿唇:“靈秀答得上來?”
  
  有些不安,靈秀捏著衣袖道:“奴婢……奴婢跟在小姐身邊多年了,關(guān)于小姐的事情,奴婢自然是答得上來的?!?br/>  
  頓了頓,她又道:“就算那個人已經(jīng)不是我家小姐?!?br/>  
  江玄瑾聽著,緩緩轉(zhuǎn)身,面朝著她:“你知道?”
  
  “是?!膘`秀埋低了頭,“之前她與青絲說話,奴婢不小心聽見了,本是不信,后來諸多觀察,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小姐,的確與之前的小姐大不相同?!?br/>  
  “奴婢偷偷找道士問過,道士說這是鬼上身,只要選個陽氣極重的日子施法,鬼魂就能離開,把我家真正的小姐還回來?!?br/>  
  江玄瑾捻著佛珠,目光幽深地看著她:“你想讓以前的白四小姐回來?”
  
  “是?!膘`秀抖得厲害,手抓著袖子,越抓越緊,“以前的才是我真正的小姐,現(xiàn)在這個人犯的錯,沒道理讓我家小姐的身子來承擔(dān)罪責(zé)?!?br/>  
  這就是她身邊的丫鬟,江玄瑾心里冷笑,她待靈秀一直不薄,可有什么用呢?人家壓根沒把她當(dāng)主子。
  
  “白大人是何看法?”他問。
  
  白德重捻著胡子,神色凝重地道:“此事雖然匪夷所思,但老夫也算是親眼所見。真正的珠璣,是不可能有那般的膽識謀略的。”
  
  “膽識謀略?”
  
  “是啊?!卑椎轮仄鹕淼?,“去御書房救君上那日,老夫一直與他們在一起,韓霄、徐仙等人,竟都聽珠璣的安排,她還拿出了不知哪兒來的兵符?!?br/>  
  “老夫的女兒是什么德性,老夫心里很清楚。珠璣膽子小,就算與君上有夫妻之情,也斷不會膽子大到用這種方式救人?!?br/>  
  旁人說的話,他都抱三分懷疑,但,連白德重都說白珠璣當(dāng)日是為了去御書房救他。
  
  一顆顆地捻著佛珠,江玄瑾走了些神。
  
  無法傳到江府的消息,長達五日的靜候,突然而來的造反。
  
  他是被李懷玉給氣傻了,眼下仔細思忖,才發(fā)現(xiàn)真的不對勁。
  
  李懷麟對他說:“君上,朝中有人懷不軌之心已久,就等一個時機,便想舉兵造反。”
  
  他還說:“君上若是不信,且在這御書房里,與朕一起等上幾日?!?br/>  
  年輕的帝王,龍袍穿著都有些大,笑起來梨渦淺淺,天真無邪。他是他教著長大的,一向乖巧懂事,與李懷玉那混世的孽障完全不同。
  
  然而,根據(jù)青絲說的話,再加上這御書房造反一事的真相,江玄瑾突然覺得,李懷玉說得一點也沒錯。
  
  他以為他堂堂正正,全天下的人就都跟他一樣堂堂正正,實則,這些人完美的皮囊下頭,都裝了一顆他看不懂的心。
  
  真是可笑。
  
  “君上?”白德重有些擔(dān)憂地喚了他一聲。
  
  江玄瑾回神,頷首道:“御史大人之意,本君甚是贊同,李懷玉怨魂不散,白四小姐卻是無辜。大人可以上奏于帝,誅滅其魂,留下其身。”
  
  白德重捻著胡子的手一頓,看向他道:“君上還愿意原諒珠璣?”
  
  “與珠璣何干?”江玄瑾冷笑,“從頭到尾欺騙本君的,都只是李懷玉而已?!?br/>  
  說著,又扭頭看向靈秀道:“你且不用回江府了,在這里靜待你家小姐回來吧?!?br/>  
  言罷,朝白德重一拱手,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白德重神色復(fù)雜地看著他的背影,等他走遠了,才低聲道:“君上分得很清楚?!?br/>  
  恨的人也是李懷玉,愛的人是李懷玉,與他人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旁邊寬大的屏風(fēng)后頭,齊翰慢慢踱步出來,輕笑道:“君上一向是非分明。”
  
  見他出來,白德重垂眸:“老夫已經(jīng)按你的話說了,可以饒小女一命了吧?”
  
  “這是自然?!饼R翰笑著拱手,“上奏的折子還請大人擬好,只要君上能在上頭聯(lián)名附議,等長公主魂飛魄散,令嬡自然能活?!?br/>  
  白德重手指一僵,看著齊翰問:“要君上附議?”
  
  齊翰點頭,要的就是紫陽君附議??!
  
  先前因重翻舊案之事,君上在朝中人心已失大半,如今他只要再做一件替白珠璣求情的事,陛下想處置他,朝中怕是就不會再有異議。
  
  看著他的表情,白德重明白了。
  
  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特意來迫他演這出戲,就是為了把君上一并套住。
  
  狡兔死,走狗烹,陛下竟然連紫陽君都沒打算放過。他為這北魏立下的功勞,一點也不比司馬丞相少啊!
  
  心里沉得厲害,白德重捏著毛筆,手忍不住輕顫。
  
  死牢里。
  
  懷玉從飛云宮回來,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臉上重新掛上笑意,坐在稻草堆里對徐仙道:“外頭已經(jīng)是秋天啦,風(fēng)吹著有些涼,再下兩場雨,京都就要開始冷了。”
  
  徐仙皺眉問:“殿下還好嗎?”
  
  “我?我能有什么不好?!睉延竦溃耙娭鴳痒肓?,他還認(rèn)我這個姐姐,答應(yīng)放了你們?!?br/>  
  微微一驚,徐仙起身就抓著柵欄:“那您呢?”
  
  “我嘛……在這里多住兩日就好了?!睉延裥Φ溃罢f來這里挺好,雖然睡得不舒服了些,但什么事兒也沒有,很讓人安心?!?br/>  
  這話也就她說得出來了,徐仙連連搖頭:“我要在這里守著,等您出去了,我再出去?!?br/>  
  “嘖。”懷玉不高興了,“先前才同將軍說的話,又忘記了?”
  
  ——徐將軍,若是以后有逃命的機會,還請你們務(wù)必頭也不回地離開京城,千萬莫再做傻事。
  
  想起這句話,徐仙臉色更加難看:“殿下一早就想好了?”
  
  李懷玉痞笑:“你們殿下是天下最厲害的人,怎么樣,服不服?”
  
  又氣又笑,徐仙咬牙道:“我等堂堂男兒,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小丫頭來護著!”
  
  “小丫頭?我可是丹陽長公主!”她揚了揚下巴,神色很是驕傲,“長公主縱橫京都多年,整條長安街,從街頭包子鋪到街尾綢緞莊,都是我護著的!”
  
  徐仙聽得紅了眼。
  
  懷玉笑了一會兒,又覺得心口悶得難受,趴去牢房另一端,捂著嘴干嘔。
  
  “您……要不要告訴紫陽君一聲?”徐仙低聲道,“興許他知道了,事情還能有轉(zhuǎn)機?!?br/>  
  “紫陽君?”李懷玉哽下一口氣,笑嘻嘻地回頭,“那是什么東西?能吃嗎?好吃嗎?”
  
  徐仙一噎,知她這回是真?zhèn)诵?,再不愿與江玄瑾糾纏了,便垂眸,不再提這個人。
  
  入秋了,夜里的牢房涼得很,懷玉抱著肚子縮在角落里發(fā)抖,徐仙想問獄卒要被子,那獄卒卻冷聲冷氣地道:“君上有令,不得給牢中之人任何東西。”
  
  懷玉聽著,也沒多說什么,只搓著胳膊,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半夢半醒之間,牢房的門好像被人打開了,有人進來將她抱起,塞到一個柔軟又溫暖的地方。
  
  好像她的被窩啊,懷玉在夢里呢喃,伸手抓住那松軟的棉被,將自己裹了個嚴(yán)實。
  
  終于不冷了。
  
  江玄瑾請了三日病假,暫緩審理謀逆一案。知情的人都說,君上這回是被人傷透了心,任誰上門去求見,他都閉門不出。
  
  “怎么可能不傷心呢?”李懷麟蹲在御花園的水池邊,往池子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扔著魚食,“一直不打算娶親的人,都為她破例了,誰曾想竟是一場騙局。”
  
  “朕的皇姐可厲害了,連紫陽君都能騙,怪不得當(dāng)年能把平陵君一步步從輔政大臣削成個無還手之力的廢人?!?br/>  
  柳云烈重傷未愈,坐在他身后不遠的椅子上,白著臉道:“陛下還記得平陵君?”
  
  “怎么可能不記得?你說,朕怎么可能不記得?”李懷麟半闔了眼,狠狠地將魚食摔進池子里,驚得錦鯉四下游開。
  
  李善從進宮第一天起,就告訴了他孝帝一直隱瞞著的秘密。他是一直不信的,對這個人也多有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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