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霄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時近傍晚,猛然看到趙姒榮華他們一行,臉色頓時大變。從追月那里了解過事情的經(jīng)過,他的一張老臉頓時漲得通紅,先狠狠在追月腦門上敲了個爆栗,而后才苦著臉面向趙姒他們,哭笑不得地開了口。
“讓你們見笑了……”
的確挺好笑的,趙姒在心中默默答,面上卻連連搖頭,努力露出理解的表情。
看看眾人并不打算嘲笑自己,沖霄的臉色才終于稍稍好轉(zhuǎn)。
他長長嘆了口氣,一臉追憶往昔的表情:“都是我的錯,是我夸下???,卻要那么多人陪著我一起受苦。所有人勒緊了褲腰帶支持我建浮空城,我卻拿那么多人的血汗錢打了水漂……你不知道那時候天機府到底有多窮,所有人都只能啃咸菜窩窩頭,連女人月子里都吃不上一個雞蛋……”
“我一想起來,一顆心就……”沖霄揉了揉心口,目光迷離,“大家那么辛苦是為了什么?。坎痪褪菫榱瞬槐惶鞕C閣的那幫少爺小姐們看不起嗎?”
大概一番話憋在心里太久了,終于有人可以訴苦,沖霄一說起來就沒完了。
“誰說我們泥腿子就不能把機關(guān)術(shù)發(fā)揚光大的?九代師祖說沒有人生來低賤,沒有人不配學(xué)機關(guān)術(shù)。出生微寒不代表一個人蠢笨,沒有靈根不代表就不能在機關(guān)術(shù)上有所建樹。他的遺愿是把天機府建成一片無論是修真者還是凡人都能自由學(xué)習(xí)機關(guān)術(shù),并享受機關(guān)術(shù)帶來的便利的樂土。可是,我辜負(fù)了九代師祖的期待。我混蛋!我沒用??!非但沒能帶領(lǐng)大家過上好日子,還讓這么多人跟著我一起受苦……”
天機府的九代師祖步黑跟琳瑯公主同處一個時代,亂世出英雄,不知道是英雄間也會相互影響,還是亂世真的能無限激發(fā)人的潛力,催生出無數(shù)輝煌燦爛的智慧果實,九代師祖絕對是天機府歷史上最驚才絕艷的存在,布仙網(wǎng),造飛艇,說是如今修真界科技體系的鼻祖也不為過。
眼看著沖霄說到激動處眼眶又開始隱隱泛紅,趙姒慌忙打斷了他:“浮空城計劃竟然是想把整個天機府一府之地全部送上天嗎?”
她在仙網(wǎng)上吃瓜的時候只以為是建造一座類似飛船的存在,再冠以浮空城之名,后來無意間在房間里看到一張設(shè)計草圖,才驚悚地發(fā)現(xiàn)沖霄的野心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沖霄頓時收起了一臉的悲切,斬釘截鐵地答:“當(dāng)然了!要飛一起飛!我們天機府才不干那種少數(shù)人作威作福,讓剩下的百姓吃苦受罪的事!”
說要帶飛全城人,就真的帶飛,實打?qū)嵉?,沒有折扣。
只是可惜,失敗了。
趙姒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窗外一眼望不到頭的天機府街景。天機府一府之地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目測起碼相當(dāng)于她原世界一個中等水平地級市的面積。想象了一下從地球上摳出一個地級市,將其建成一座浮空城的宏偉場景,趙姒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她只在當(dāng)初看《流浪地球》的時候體會過。難怪所有人都認(rèn)為天機府是在夸父追日,這個計劃的瘋狂程度一點都不亞于《流浪地球》。
“要是當(dāng)初成功了該多好!現(xiàn)在我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整個修真界任我們遨游?!弊吩乱荒樀腻谙?,“哪怕遇到異魔也不怕,別人只能留在原地等死,我們可以開足馬力,帶著全城百姓一起跑!”
聽到這里,沖霄狠狠在他腦門上敲了一個爆栗:“臭小子,客人面前,你能有點出息嗎?”
“好吧,我錯了!”追月揉了揉腦門,一臉委屈。
“其實,最初有這個想法也是因為天機府太窮了。土地貧瘠,日照不足,哪怕想盡辦法精耕細(xì)作,糧食的產(chǎn)量也上不去。我就想著如果能帶著整個天機府一起往南飛就好了,加上當(dāng)時喝多了酒,腦袋一熱,哎……”沖霄一臉的往事不堪回首。
什么叫超級工程?這才是??!哪怕失敗了,依舊不影響趙姒對它的興趣。
看看沖霄情緒還算平穩(wěn),她忍不住試探著問道:“介不介意我看看圖紙?”
沒想到?jīng)_霄聞言竟笑了:“介意什么?浮空城如今已經(jīng)成了整個修真界的笑柄,哪怕我們把圖紙送人,別人也只會不屑一顧。你感興趣,我甚至還感覺有幾分榮幸?!?br/>
他說完,竟真的毫不避諱地抱著一摞圖紙在大廳中鋪開,耐心地為趙姒講解了起來。
經(jīng)過之前一段時間的自學(xué),趙姒對這個世界的機關(guān)術(shù)已經(jīng)入了門,看懂一般的圖紙毫無壓力,雖然偶爾會有部分內(nèi)容看不懂,但在沖霄的解說下也能了解個大概。
她越看越覺得驚訝,因為圖紙上的方案分明是可行的。這種感覺就像興致勃勃去看中學(xué)生發(fā)射火箭,以為只會看到一個簡陋的模型,結(jié)果對方卻拿出了一枚理論上真正能夠穿越大氣層的火箭。
“當(dāng)初為什么會失敗呢?”
沖霄嘆了口氣,面露羞赧:“我們高估了自己的財力,又低估了整座城的重量?!?br/>
“有沒有考慮過減輕配重?”
沖霄搖搖頭:“試過,整座城都換成了最輕的材料,再減,哪怕飛到空中也會因為結(jié)構(gòu)問題解體?!?br/>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苦笑道:“說到底,還是動力系統(tǒng)的設(shè)計有問題……”
沒想到他身旁的追月聞言,竟氣鼓鼓地反駁道:“我們的動力系統(tǒng)根本就沒問題,是天機閣卑鄙無恥,壟斷了所有的極品靈晶,讓我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他一臉忿忿地向眾人解釋起來:“在浮空城的動力系統(tǒng)需要極品靈晶的消息傳開之前,一枚極品靈晶換一百枚上品靈石,消息傳開之后,一枚極品靈晶需要一萬枚上品靈石來換,漲了整整一百倍,把我們整個天機府賣了都不可能湊齊?!?br/>
“極品靈晶這種東西所含能量太過巨大,普通修士根本不可能用到。只有偶爾化神期返虛期大能沖階的時候才有可能用到。整個修真界一共才多少化神以上修士?分明就是天機閣故意在后面使壞?!?br/>
說到這里,他一臉的咬牙切齒,“浮空城計劃失敗并非我們技不如人,唯一的問題僅僅只是因為我們天機府實在太窮了。天機閣那幫混蛋就是欺負(fù)我們沒錢,拼不過他們的財力!”
沖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辦法,這個世界,窮就是原罪?!?br/>
見追月神色稍稍好轉(zhuǎn),他才再度面向趙姒,繼續(xù)道:“我們也曾想過換成其他動力系統(tǒng),但性價比太低了。如果硬要升空也不是不可能。但我們不可能不顧民生,為了面子就榨干整個天機府,讓大家以后的日子過不下去?!?br/>
趙姒一直覺得天機府和天機閣的針鋒相對有些像美蘇爭霸。果然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先是軍備競賽,現(xiàn)在連原料禁運都有了。被人封鎖了最關(guān)鍵的燃料,哪怕你造出了火箭也只能徒呼奈何。
世人只會知道你們火箭發(fā)射失敗,他們才不會管發(fā)射失敗的原因是你們的火箭設(shè)計有問題,還是單純因為沒有燃料。
趙姒翻著設(shè)計草圖,滿臉惋惜:“那你們打算怎么辦?浮空城的建設(shè)其實已經(jīng)完成了對吧?只要有了極品靈晶就能飛起來,就這么放棄,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沒辦法啊!一枚極品靈晶一萬枚上品靈石,以我們天機府的財力,大概要等猴年馬月才能湊齊?!睕_霄長長嘆了口氣,“最近這幾年,天機閣不停降價,天機府的不少業(yè)務(wù)都被壓縮,每年還要花近三成的利潤還債。能夠收支平衡就已經(jīng)不錯了。賺夠錢上天?不敢想不敢想啊!”
“還債?”
沖霄點點頭,面露羞赧:“都是當(dāng)初造浮空城時欠下的債務(wù),原本以為等到浮空城上天就能還清,沒想到,這么多年,卻越還越多了……”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趙姒好奇什么債務(wù)能讓人越還越多時,債主上門了。
來人乘著天機閣標(biāo)志性的飛閣從天而降,降落時引起的旋風(fēng)將天機府街道上的行人吹得東倒西歪,趙姒一行聽到外面的動靜走出門去,恰好看到了巨大的飛閣從天而降落在城主府門口的廣場上的情景。
天機閣的飛閣就是一座移動的宮殿,看規(guī)模大概王府的規(guī)格,跟天機府夢想中的浮空城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但從天而降時那遮天蔽日,仿佛天塌下來般的景象依舊懾人心魄。
看著眼前的飛閣,再想像一下浮空城升空后可能的震撼場面,趙姒越發(fā)為天機府的失敗而惋惜。
飛閣降落,從里面大搖大擺走出一行人。一個個都穿著天機閣竹綠色鑲金邊帶金絲暗紋的制式袍服,看著仿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為首的年輕男子身披銀狐大氅,頭戴金冠,手中還騷包地拿著一把折扇,大冬天的,一邊走還一邊不停地?fù)u啊搖,也不知道是不是銀狐大氅太厚,熱得慌。
就在趙姒暗暗贊嘆這人好會裝逼,好有排場之時,年輕男子已搖著折扇,大搖大擺走到了沖霄面前。
跟天機閣同出一源,天機府的制服袍服同樣是竹綠色的,只是既沒鑲金邊,也沒有金絲暗紋,料子也不是天機閣那種一看就很貴氣的錦緞,而只是普通的棉布。
一邊錦緞華服,貴氣逼人;一身棉布青衣,打扮樸素。兩幫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黃世仁和楊白勞。
連對話都同樣有著地主老財和窮苦佃農(nóng)的風(fēng)格。
年輕男子看著應(yīng)該是晚輩,站在沖霄面前卻連客套都懶得,冷冷一笑,直接開門見山:“親兄弟明算賬,昨天祭禮上,當(dāng)著歷代祖師的面不好開口,今天就沒這個顧慮了。賬期到了,該還債了!”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哪怕面對的是個晚輩,沖霄依然只能苦著臉,點頭哈腰:“天機府的信譽少閣主是知道的,我們什么時候拖欠過債務(wù)?只是這段時間實在不湊手,還請少閣主寬限幾日?!?br/>
聽到?jīng)_霄請求寬限幾日,年輕男子非但沒有絲毫不快,反而面露驚喜:“怎么?還不出來?”
沖霄滿臉苦澀。
年輕男子笑容滿面:“還不出來沒關(guān)系,可以拿量天尺來抵?!?br/>
量天尺是天機府鎮(zhèn)派之寶,雖然沒多少實際用途,但卻是天機府的精神象征。讓天機府拿量天尺抵債,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聽到這話,一直努力保持冷靜克制的沖霄終于再也冷靜不下去了,眉頭下意識地一皺,面露殺氣:“量天尺是九代師祖的遺物,你們天機閣要來干什么?”
年輕男子啪的一聲合上折扇,笑道:“當(dāng)然是當(dāng)著你們天機府所有人的面,把它折斷啊!”
那表情,仿佛他口中想要折斷的不是天機府的鎮(zhèn)派之寶,而只是一根普通的筷子。
沖霄聞言,頓時怒不可遏:“你……你們天機閣簡直欺人太甚!”
年輕男子淡淡掃他一眼,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你們?nèi)绻辉敢饽昧刻斐叩謧?,那就還錢吧!”
對方一提還錢,原本怒氣沖沖的沖霄霎時便蔫了,低下頭,弱弱乞求:“求少閣主再寬限幾天,等我一拿到上清派的薪酬馬上就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