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
　　
　　一月份的上海很冷,夜里一點半，一下機，機艙外的冷風(fēng)入侵,頭發(fā)吹了一臉。
　　
　　不同于昭縣的干冷，南方的冬天，涼意是透進骨子里去的,冷風(fēng)如凍冰的水，從皮膚上流過去,留下濕冷的觸感。
　　
　　夏藤緊了緊圍巾,倆人沒有行李箱,和陳非晚的工作助理會面后,三人低頭迅速穿過大廳。
　　
　　晚上的機場依然大燈明亮，廣播里播報著航班信息,行人來來往往。許久沒有接觸過城市的光景，夏藤渾身不適，不敢抬頭，也不太能切換得過來。
　　
　　好在一路順利,沒有引起是非。
　　
　　接他們的車等在外面,經(jīng)紀(jì)人佩恩坐在副駕駛,她還是走時的樣子，一把馬尾,鼻梁架一副黑鏡框，本一張圓嘟嘟的臉，現(xiàn)在兩邊各凹進去一點兒,不知是不是因為最近的事愁的。
　　
　　佩恩手底下帶過的藝人不多,但都是有爭議度的,一個還在惡評里掙扎,不怎么討喜，一個現(xiàn)在小有水花，加把勁兒應(yīng)該可以紅。
　　
　　夏藤本是最不出名的一個，如今是名聲最大，卻也最臭的一個。
　　
　　公司之所以沒放棄，估計是看中了她名字之下自帶的話題度，關(guān)注度上去了，不怕沒機會慢慢洗白。流量當(dāng)?shù)?，黑紅也是紅，被人罵不怕，怕就怕無人問津。
　　
　　上車后，佩恩轉(zhuǎn)過來和她擁抱了下，簡單噓寒問暖了幾句，便開始走流程。先千叮嚀萬囑咐最近千萬不要在網(wǎng)絡(luò)平臺上發(fā)話，不要看那些惡評，更不要回?fù)艏づW(wǎng)友，二來，最近有一些采訪和綜藝邀請她。
　　
　　采訪她，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只能是挖著一個又一個坑給她跳，然后好大做文章，順應(yīng)當(dāng)下熱度；綜藝都是些沒什么名氣的，想靠她博取關(guān)注。接，還是不接，佩恩沒把話說死。公司想鋌而走險，之前的事，夏藤消失了那么久，這次又回到大眾視線，不如趁著這一回“風(fēng)頭”正盛，讓她復(fù)出。
　　
　　公司不想白白便宜了這波流量，商人而已，利益為上，自然不會考慮夏藤的感受。
　　
　　佩恩說，他們會給她適當(dāng)?shù)陌才判睦硎鑼?dǎo)。
　　
　　夏藤聽著佩恩一秒不停歇地分析著各種情況與利弊，只覺得無比聒噪。
　　
　　經(jīng)紀(jì)人口中的那些，她曾經(jīng)向往過，或者說，第一次陷入風(fēng)暴從高處跌落時，她每一天都在奢望能有復(fù)出的機會，她還是喜歡臺前那個光鮮亮麗的自己，喜歡那種成為眾人焦點的生活?？墒乾F(xiàn)在，她一點兒都不感興趣。
　　
　　人會改，但不會變。經(jīng)歷了兩次，她也算看透了些，除非發(fā)生什么震撼人心的事，否則人們永遠不會停止惡意的散發(fā)。
　　
　　有了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第四次，無數(shù)次。她將永遠活在被眾人辱罵的恐懼之中，不知道下一次睜開眼，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新鮮的“黑料”。
　　
　　佩恩說的口干舌燥，夏藤不見有一點兒回應(yīng)，她停下來，推了推鏡框。
　　
　　“夏藤？你有沒有在聽？”
　　
　　夏藤沒有開口，陳非晚看她一眼，接過話，“算了，趕了一條路太累了，明天再說吧。”
　　
　　佩恩還想說什么，見夏藤不在狀態(tài)，考慮到這幾天的流言蜚語，閉上嘴轉(zhuǎn)回去了。
　　
　　夏藤終于得空，掛上耳機，腦袋抵住車窗。
　　
　　燈火流過她的眼睛，她盯著窗外的景。
　　
　　高樓大廈，一座挨著一座。抬頭望天，天只有幾寸。
　　
　　建筑物上的燈牌變幻閃爍，街上的燈整夜不停，遍布人工智能的城市，仿佛沒有寂靜的夜晚。
　　
　　夏藤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
　　
　　*
　　
　　回到家已是凌晨四點，陳非晚困得法令紋都加深了，一邊拆頭發(fā)一邊問夏藤：“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夏藤踏進自己毛茸茸的拖鞋里，搖了搖頭，“我先去洗澡了，你早點睡?！?br/>　　
　　陳非晚看她一會兒，似乎想確定她有沒有情緒問題，半晌道：“行，睡不著了就來找我?！?br/>　　
　　她這么問，夏藤才想起離家之前，她的情緒問題確實很嚴(yán)重。
　　
　　大概是仗著還有家人關(guān)心，就把最歇斯底里的一面坦露出來，想弄得大家都不舒心。
　　
　　細(xì)數(shù)上次歸家，已是將近半年前。夏藤按開房間的燈，她的房間很干凈，看來回來之前陳非晚打掃過，走時整理行李弄亂的東西都回到原位，床單被套也換了新的。
　　
　　陳非晚嘴上不說，其實還是想她回來的。
　　
　　準(zhǔn)備去洗個澡，夏藤打開衣柜拿睡衣，一打開，滿柜的衣服讓她怔住片刻。
　　
　　離開的太久，她似乎忘了自己從前過著怎樣的生活。
　　
　　夏藤指尖撥過，一件一件翻著，她有很多條裙子，露背的，抹胸裙，短裙，側(cè)開叉的，各式各款。她穿上它們，旁人都夸好看，可能只有他會滿臉不高興地說，“光腿，你找死？”
　　
　　想到這兒，夏藤拿出一個衣架，把床上剛脫下來的那條白色裙子掛了起來。
　　
　　或許滿柜沒有一條裙子，會比這條更漂亮了。
　　
　　……
　　
　　洗過澡后，夏藤吹干頭發(fā)，穿著睡衣出來。
　　
　　房間有空調(diào)，吹得暖洋洋的，她赤腳踩進地毯里，在房間里踱步。
　　
　　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可她現(xiàn)在毫無睡意。
　　
　　夏藤披了件毯子，拉開陽臺門。
　　
　　她的房間外有一截小陽臺，不比客廳的大，只能放下一條躺椅。旁邊的幾盆植物很久沒人照顧，大多都枯萎了，蔫頭耷拉的，花盆里積了很多灰。
　　
　　夏藤想起沈蘩家門口的綠植，永遠蔥蔥郁郁。
　　
　　她打開手機，看一眼通話記錄，又看一眼信息，都是空的。再打開微信，她給他的備注就是祁正兩個字，這兩個字出現(xiàn)，比什么稱呼都來的強烈。
　　
　　可是他現(xiàn)在躺在手機里，安安靜靜。
　　
　　在昭縣的時候，她和祁正很少用手機聯(lián)系，因為見面是件容易的事。如今相隔千里，離開昭縣整整一天一夜，有那么多種辦法可以聯(lián)系，他偏不找她。
　　
　　祁正總歸是狠的，說離別就是離別。
　　
　　她打開他們倆的對話框，驚覺他們在微信上竟然一句話也沒說過。
　　
　　夏藤想打字，鍵盤蹦出來，她看了許久，又關(guān)掉。
　　
　　她先找他，她就輸了。
　　
　　祁正能忍住不找她，她也要忍住。
　　
　　夏藤又點開他的資料，祁正原是沒有朋友圈的，甚至連朋友圈入口都沒有，今天一看，卻發(fā)現(xiàn)那一欄顯示出一張照片。
　　
　　夏藤心底一動，以為自己眼花了。
　　
　　她屏住呼吸點進去，點開那張新發(fā)的，也是唯一一張照片。照片是自拍，沒有臉，只露出半邊眉毛眼睛，額前的頭發(fā)，眉毛，睫毛上落滿雪花，頭頂是壓滿積雪枯藤疊落的樹枝。
　　
　　配著四個字：別下了，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