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檀差點沒控制住表情管理。
　　
　　狗男人！
　　
　　明明知道她的意思。
　　
　　輕輕吐息,一字一句敲下兩句：【要加點料】
　　
　　【顏料的料！】
　　
　　她都這么直白了，不信狗男人還裝不懂。
　　
　　男大學(xué)生：【原來如此，容某懂了?！?br/>　　
　　顧星檀看到他說懂了,忍不住皺了皺眉尖，總覺得他的懂，和她的懂，不是一個懂。
　　
　　果然——
　　
　　下一秒,男大學(xué)生再次發(fā)來消息：【恰好新得了其他顏色的顏料，容太太這么有雅興,今晚試試？】
　　
　　平平無奇大美人：【什么顏料？】
　　
　　男大學(xué)生：【用于皮膚的顏料，容太太不是親身嘗試過?！?br/>　　
　　顧星檀：【！?。　?br/>　　
　　她才不是這個意思！
　　
　　跟這個滿腦子變態(tài)想法的狗男人斗智斗勇,仙女累累。
　　
　　……
　　
　　容氏集團(tuán)，總裁辦。
　　
　　江秘書親自將36色可用于人體的顏料呈上，恭恭敬敬道：“這是穆總那邊送來的。”
　　
　　“說,感謝您贈予的古籍,非常好用?！?br/>　　
　　容懷宴漫不經(jīng)心地放下手機。
　　
　　打開精致得不像是裝顏料的盒子,入目皆是極為高級的色調(diào),散發(fā)著淡雅香氣,并未有普通顏料那種刺鼻氣味。
　　
　　穆星闌家里有個醫(yī)學(xué)天才的大舅子真不錯。
　　
　　從一開始研制出來的朱砂色、墨黑色、如今直接搞了個36色出來,均對人體無害，甚至還有養(yǎng)膚功能。
　　
　　“不錯?！?br/>　　
　　容懷宴雪白指腹沾了點顏料，恰好是緋艷的紅,觸感絕佳,且干得很快。
　　
　　江秘書非常好奇。
　　
　　這兩位大佬在打什么啞謎。
　　
　　然而容懷宴已經(jīng)親自將顏料盒蓋上。
　　
　　難得容太太有雅興。
　　
　　眼看著容懷宴不到六點就要下班,江秘書連忙提醒：“容總,今晚還有個局……”
　　
　　“推了?！?br/>　　
　　“??？”
　　
　　“陪太太?！?br/>　　
　　江秘書：“……”
　　
　　行行行。
　　
　　陪太太是天底下一等大事。
　　
　　再也不是視時間為金錢的冷血無情資本家。
　　
　　江秘書默默地將表上所有晚上六點之后的行程,一一劃掉。
　　
　　*
　　
　　顧星檀原本想著今天早點下班。
　　
　　誰知,等到她直播結(jié)束，又處理了下館長今天送來的那副破損并不嚴(yán)重的《游山圖》，外面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
　　
　　纖白指尖剛推開工作間鏤空雕刻木門，眼睫抬起，視線忽然頓住。
　　
　　今夜是滿月，巨大的月亮被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半遮半掩，銀霧般的薄光灑下，整個未開燈的小院亮若白晝。隱約透著斑駁歲月感的小門旁，楸樹古樸茂盛，繁花似錦，蔓延伸展的枝椏，幾乎覆蓋了大半個院落，細(xì)碎粉紫花瓣正在夜風(fēng)中搖曳，一如往常。
　　
　　此時樹下卻多了抹端方雅致、料峭挺拔的身影，一襲矜貴襯衣，越發(fā)襯得裹在西褲里的雙腿筆直修長，正云淡風(fēng)輕地遙遙看向她。
　　
　　顧星檀腳步一下子頓住。
　　
　　腦海中記起昨日出關(guān)時，南稚說的話——
　　
　　這兩個多月，容懷宴幾乎每天都站在樹下看她。
　　
　　猛然對這番話，有了真實感，亦有了畫面感。
　　
　　他真的在等她嗎？
　　
　　為什么？
　　
　　直到樹下那抹高大身影徐徐走來，垂眸望著她，“容某還以為要再當(dāng)兩個月望妻石?！?br/>　　
　　顧星檀仰頭看著背著月光的男人，俊美面容并未因背光而削減半分。
　　
　　片刻。
　　
　　才回過神來，小聲嘟囔：“誰讓你望的?！?br/>　　
　　紅唇卻悄悄翹起一邊。
　　
　　怕被發(fā)現(xiàn)，又很快抿平，假裝不在意。
　　
　　容懷宴眸色清透，冷白指骨順著她的臉頰輕捏了下，在容太太發(fā)脾氣之前，率先握住一只小手，“回家為夫妻感情加點料，嗯？”
　　
　　“正常顏料的料！”
　　
　　“是，絕對正常。”
　　
　　“我不信。”
　　
　　“怎么樣才信？”
　　
　　“除非你用容小變態(tài)來發(fā)誓，要是騙人的話，容小變態(tài)永遠(yuǎn)抬不起頭哦……”
　　
　　“容某拒絕?！?br/>　　
　　“拒絕無效?！?br/>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幽深而素凈的古巷內(nèi)，身后巨大的月亮，照亮悠長而冷清的青石板。
　　
　　直到身影纖薄的少女忽而轉(zhuǎn)身抱住男人，撒嬌似的掛在他修長脖頸上：“走不動了?！?br/>　　
　　容懷宴想都未想，隨手單臂將她抱起來。
　　
　　云淡風(fēng)輕地走向盡頭那輛開了車燈的黑色豪車。
　　
　　頃刻間。
　　
　　整幅畫卷，像是有了靈魂。
　　
　　……
　　
　　后來，容懷宴確實是說到做到。
　　
　　沒用特制的顏料，用了正常顏料，來教求知若渴的顧小同學(xué)畫畫。
　　
　　至于學(xué)費。
　　
　　顧小同學(xué)表示：“學(xué)會了才要交?！?br/>　　
　　其實，顧星檀拿不起畫筆，完全是心理陰影。
　　
　　得靠自己克服。
　　
　　起初她依賴于摹畫師，如今她依賴于容懷宴，不肯再往前邁出一步。
　　
　　再一次，在容懷宴寸步不離的陪伴下，她試著拿起畫筆。
　　
　　卻又因此陷入夢魘。
　　
　　再次高燒不止，足足三天，才逐漸退燒。
　　
　　楓湖居主臥。
　　
　　顧星檀因高燒而發(fā)燙的臉頰隔著家居服，抵在男人心臟位置。
　　
　　聽著他平穩(wěn)心跳，眼睫輕顫。
　　
　　自己莫名其妙一碰到畫筆就高燒，容懷宴那么聰明，肯定會猜到原因。
　　
　　大概是容懷宴讓她無意中越來越依賴。
　　
　　甚至于，連不曾與最親近外公講過的陰影，都愿意在這個只有兩人的夜晚，很慢很慢地訴說給他聽。
　　
　　“我的媽媽擁有一切美好特質(zhì)，溫柔、純良、干凈，如同一張白紙，她的人生除了家庭，就是畫畫，并毫無保留的奉獻(xiàn)出來?！?br/>　　
　　“可顧昀之呢，他哄騙得到了她的心，卻不珍惜?！?br/>　　
　　“真是可笑，他說他依舊愛媽媽，可是生活太寡淡了，想要去外面尋刺激，逢場作戲又不會鬧出私生子?！?br/>　　
　　媽媽愛他呀。
　　
　　怎么受得了愛人身上每晚帶著別的女人的香水味道，甚至口紅印。
　　
　　像是示威，又像是諷刺。
　　
　　為了女兒，她選擇忍下眼淚，當(dāng)作若無其事。
　　
　　直到——
　　
　　那個顧昀之出軌的女秘書，將他們床上視頻發(fā)給她，媽媽的精神徹底崩塌了。
　　
　　顧星檀永遠(yuǎn)忘不了那個午后。
　　
　　想來喜歡穿著素雅的媽媽，難得換了身很美很艷麗的紅色裙子，坐在畫板前，說今天要給她畫一幅畫。
　　
　　可是，顏料沒有了。
　　
　　“小海棠愿不愿意替媽媽跑腿呀？”
　　
　　顧星檀說到這里時，眼淚大顆大顆的流出，沾濕了男人單薄的家居服。
　　
　　容懷宴卻沒有嫌棄。
　　
　　干凈明晰的指骨接住了她的淚珠。
　　
　　少女貝齒咬著下唇，原本因為發(fā)燒而突突跳的額角再次難受起來。
　　
　　那天陽光真好。
　　
　　她拿著顏料回到畫室時，鮮艷濃稠的血液浸滿了半個地面，媽媽一襲紅裙躺在血泊中，安靜閉著雙眼，仿佛睡著，垂落在椅子上的手指，還捏著一只畫筆。
　　
　　“啪！”的一聲，畫筆掉落。
　　
　　白色筆桿頃刻間被血液泡透，與地上其他凌亂畫筆匯聚。
　　
　　下意識想為媽媽撿起那只心愛的畫筆，指尖觸碰到粘稠血液，成了顧星檀對那場噩夢最后的定格。
　　
　　所以，她恨顧昀之。
　　
　　從此。
　　
　　顧星檀再也不敢碰畫筆。
　　
　　一碰，那壓在記憶深處的血液便翻涌而出，從指尖一路灼燙至全身。
　　
　　顧星檀懨懨地靠在容懷宴懷里，指尖捏著媽媽送她的古董懷表，一下一下摩挲著，這樣仿佛能感受到媽媽還在她身邊保護(hù)她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少女輕軟又飄渺的聲音響起：“我是不是永遠(yuǎn)沒辦法提筆畫畫了？”
　　
　　“我好沒用?！?br/>　　
　　如談老爺子所料，顧星檀再受到打擊后，開始自我懷疑，逐漸情緒會崩塌。
　　
　　畢竟她是那么驕傲一個小姑娘。
　　
　　怎么忍受得了，明知自己有天賦，卻無法利用天賦，而為文物修復(fù)發(fā)展做出貢獻(xiàn)呢。
　　
　　容懷宴像是哄小朋友睡覺那般，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一只握住她緊扣著古董懷表的皓腕。
　　
　　燈光下，冷玉質(zhì)地的聲線輕柔低沉：
　　
　　“小海棠只是生病了而已，等痊愈之后，會是這個世界上，書畫修復(fù)師里最厲害的畫家，畫家里最厲害的書畫修復(fù)師?！?br/>　　
　　男人聲音太過溫柔。
　　
　　溫柔到顧星檀理智盡消，想沉溺其中。
　　
　　就這一會兒，讓她放任脆弱。
　　
　　手心無意識松開緊扣著的懷表，與他手掌相握。
　　
　　古董懷表淡金色的鏈條松松落在床鋪上。
　　
　　*
　　
　　容懷宴本不欲調(diào)查岳父的過去。
　　
　　可想到小姑娘臨睡前那可憐巴巴的樣子，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越發(fā)冷漠。
　　
　　深夜給江秘書下了命令。
　　
　　罪魁禍?zhǔn)壮祟欔乐?，還有那個試圖上位的女秘書。
　　
　　然而江秘書剛查了個開頭。
　　
　　就接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來電。
　　
　　容總大舅子程惟楚。
　　
　　江秘書態(tài)度不卑不亢：“程總，請問您有事嗎？”
　　
　　程惟楚的聲音隔著電話線，笑意浸透著幾分詭譎肆意：“轉(zhuǎn)告你們boss，那個女人不必調(diào)查，她如今應(yīng)該在洪都拉斯某個紅燈區(qū)招客，忙著呢?！?br/>　　
　　她不是喜歡伺候男人嗎？
　　
　　當(dāng)然要成全她。
　　
　　洪都拉斯被譽為‘暴力之都’，混亂、野蠻，恐怖事件無數(shù)次發(fā)生，一個孤無所依的女人，還是年輕女人，在那里會遇到什么，不言而喻。
　　
　　江秘書反應(yīng)極快，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愧是容總的大舅子。
　　
　　跟別人家的大舅子就是不太一樣。
　　
　　穆總家的大舅子，天才醫(yī)生，搞各種科研。
　　
　　容總家的大舅子，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什么黑白兩道通吃的少爺。
　　
　　這他媽誰敢得罪這位啊。
　　
　　洪都拉斯伺候。
　　
　　江秘書頃刻間恭謹(jǐn)起來：“原來如此，感謝程總百忙之中告知?！?br/>　　
　　程惟楚還真應(yīng)了聲，恍若隨口問：“我家小公主，最近怎么樣了？”
　　
　　江秘書：“……”
　　
　　能答嗎？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位不只是容總大舅子，還是……情敵？
　　
　　跟容總爭搶‘童養(yǎng)媳’之位的男人。
　　
　　程惟楚慢悠悠地話鋒一轉(zhuǎn)：“洪都拉斯風(fēng)景挺好?！?br/>　　
　　江秘書立刻繃緊了皮：“太太最近跟容總感情一日千里。”
　　
　　“感謝程總關(guān)心。”
　　
　　“您真是位好哥哥，我會向容總轉(zhuǎn)達(dá)您的問候?！?br/>　　
　　程惟楚：“我問候他了嗎？”
　　
　　江秘書：“那么，再會。”
　　
　　程惟楚：“……”
　　
　　不愧是容懷宴的好秘書。
　　
　　容懷宴獲悉后，只淡淡地應(yīng)了聲，便不再提及。
　　
　　要想解除顧星檀的陰影，還得另外尋找突破口。
　　
　　容懷宴卻沒想到這個突破口來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
　　
　　大概是彼此知道了最深處的秘密，顧星檀面對容懷宴時，那早已破土而出的嫩芽，越發(fā)按耐不住，只等待機會，便會形成參天大樹，再也無法從她心里砍掉。
　　
　　最近這段時間，容懷宴風(fēng)雨無阻，天天都來接她。
　　
　　相處時間越多，她越不安，又沉迷于這種仿佛心照不宣的熱戀關(guān)系中。
　　
　　理智告訴她，這種關(guān)系很危險，她會繼母親的后塵，但是——另外一邊的小天使又會告訴她，容懷宴不是顧昀之，他矜貴驕傲且自律，不可能出軌，不可能對不起她。
　　
　　卻，有可能不再喜歡她。
　　
　　愛情是會逐漸消磨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