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的回答很輕,卻也明徹。
這個不敢與自己直視的柳文景,膽子倒真是大起來了。
鄧九郎深深地凝視著她。
突然的,鄧九郎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了柳婧的肩膀上,把她朝自己摟了摟后,他以一種無奈又寵溺地口氣說道:“不過數(shù)月不見,你我何必生份到這個地步?”
一句話令得四下眾人都驚住后,鄧九郎在柳婧的背上輕輕一拍,轉(zhuǎn)向眾人笑道:“我與柳文景本是故交,自揚州一別后,我還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今次見面,我一眼便認出她來了,可她倒好,故作不識?!?br/>
說到這里,鄧九郎苦笑著連連搖頭。
眾人恍然大悟,年長的小郡王正是樂呵呵地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了。”“原來是故人啊?!薄傲木埃@就是你的不是了?!?br/>
此起彼伏的笑鬧聲中,這個俊美高華的鄧九郎,似是完全放下了架子。他一邊回答著幾人的話,一邊拍了拍柳婧的手背,極親密地笑道:“罷了,往日之事我也有錯,如今好不容易再見,就當好好聚聚。這樣吧,你先把她們送回去,記得帶點衣物過來,今天晚上咱們徹夜長談?!?br/>
他在說到‘徹夜長談’四個字時,語氣加重。不出意外地看到柳婧呆若木雞后,鄧九郎輕輕松開了她,轉(zhuǎn)身領著眾人朝梅園里面走去。
直過了好一會,兩個小郡王的哄笑聲和儒生們的清談聲,還從梅園里面隱隱傳來。
見到柳婧一動不動的。一個妾室靠近她,低聲說道:“大郎,你怎么啦?”
柳婧這才驚醒過來,她白著臉低低地苦笑道:“沒事……”
“怎會沒事?”另一個妾室溫軟地開了口。她輕聲道:“大郎一向鎮(zhèn)定,便是與那些豪強打交道,也舉止從容。這般進退失據(jù),臉白手顫。我倆還是第一次見到呢。大郎,你與那鄧九郎,有很大的過節(jié)么?”
對這兩個深知自己底細,算是很親近的家人,柳婧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心情平緩了一些后,喃喃說道:“是有些過節(jié)……其實他是一個好人,是我的問題,我也不知怎么的。一看到他就心膽俱虛。無法自制?!?br/>
說到這里。她彎腰抱起琴,道:“走,先回去吧?!?br/>
“好的大郎。”
走了兩步后。柳婧輕聲說道:“我本以為把你們兩個叫來,讓他們都知道我有妻有妾。美人環(huán)繞,就能擺脫這男色侍人的難堪。沒有想到,他還是給來了這么一手?!?br/>
兩女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聞言相互看了一眼后,都是唇動了動,有心想安慰她一句,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回到家中后,柳婧神色郁郁,她在書房中像困獸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了大半個時辰,有心想跟父親說一說,可轉(zhuǎn)眼又忖道,現(xiàn)在這個情況,跟父親說了又有什么用?平白的讓他煩惱起來。
柳婧又想道,這一次情況真是不大妙,以前在吳郡時,他們一家還可以隨時抽身而退,可這一次,一大家子都在這里,另外幾個伯父還在絡續(xù)搬來,這汝南注定了是柳府的大本營。這一次,她倒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了。
然后她又異想天開著:吳郡時,歸根究底是自己對不起鄧九郎,要不干脆今天晚上她來個負荊請罪,自承過錯,讓他出一口氣?
才想到這里,她又連連搖頭。負荊請罪可是要脫掉衣裳的……罷了,罷了,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柳婧咬著唇想道:反正這一次我乖一點,老實一點,讓他欺負個夠,等他出了火氣,也就可以相安無事了。
……可她畢竟是女子,這讓對方欺負個夠,光是想想就怪怪的。
所以柳婧從上午到上午,一直在書房中像中困獸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腦袋里想了千百種主意,可沒有一種主意能解除現(xiàn)在她的處境。
饒是柳婧百般不愿意,時間也一點點流逝,轉(zhuǎn)眼傍晚到了。
眼看再也躲不過了,柳婧咬著牙,讓人把自己的東西搬上馬車,然后朝著梅園方向駛?cè)ァ?br/>
她進入梅園時,正是夕陽西下,紅艷艷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照得這粉雕玉琢的大地,美得驚心動魄。
柳婧走下馬車時,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站在梅樹下,正靜靜向她凝視而來的白袍金邊,玉冠高束的俊美高華的男子。
他在定定地看著她,饒是隔得這么遠,柳婧也能感覺到他目光的深邃,冰冷……
整個梅園安靜得異常,仿佛除了他和她之外,再無第二人。
悄悄向四下打量了幾眼后,柳婧松了一口氣,她提著步,向他緩緩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