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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舒也走了兩步到他身邊，然后抱住他。
　　
　　“其實在我媽死之前，我一直覺得她不愛我。她幾乎沒有對我好好說過話，我從有記憶開始，每一天，我得按照她的規(guī)定和要求度過。不能有絲毫松懈，否則，她就把我關進小黑屋里?！碧魄鍖幍氖址诺剿难?，“我媽在小黑屋里養(yǎng)了幾條蜥蜴，因為她知道我特別害怕那種爬行動物。第一次被關進去的時候，我哭到虛脫我媽才放我出來。所以，我從不敢輕易犯錯，因為一旦犯錯就會被關進去，而我就算哭暈了沒到時間我媽也不會放我出去。真的，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我媽為什么要那么對我？她有沒有想過，我被關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有多害怕。那個時候我總是很擔心，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嚇死在小黑屋里。后來她死了，我在她的書房看到她的一個筆記本，上面寫了一些她的心情，她對我的恨鐵不成鋼，以及她不敢輕易表達的對我的愛。我才知道，我對她而言有多重要，在她的心里她有多愛我?？稍谒钪臅r候，除了她走的那天，她從未向我表達過一次她愛我。可能在她看來，她只要流露出一個正常母親對孩子的情感，我就會立刻變成一個胸無大志，只想守著她過日子的媽寶男?！?br/>　　
　　程舒也經歷過那種只有孩子才會懂的恐懼，世界仿佛一個巨大的動物園。蹲在角落里，看著各種猛獸在面前游來蕩去，害怕到連毛孔都要尖叫。
　　
　　程舒也難過地看著他，她曾經歷過的，他也經歷過。
　　
　　“你看我現在能說能笑能鬧，那是因為我外婆。”唐清寧低頭拔弄著程舒也額前的小碎發(fā)，“我媽死之前我沒有見過我外婆，因為她們斷絕了關系。我媽死后，唐萬鵬找到了我外婆，希望她能把撫養(yǎng)我長大成人。我外婆來了后，指著唐萬鵬的鼻子破口大罵了一頓，然后就抱上了我媽的骨灰準備回老家。唐萬鵬也不是好脾氣的人，見我外婆要抱走骨灰，他上前就攔住了我外婆，不準我外婆帶走骨灰。我外婆氣壞了，她當場就拿起門口的掃帚抽了唐萬鵬，邊抽邊罵，罵得唐萬鵬當場拂袖走了?！?br/>　　
　　程舒也抿著唇忍不住笑了，那次在冰城見了他外婆，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還孔武有力，真不敢想像年輕的時候她得多厲害。而年輕時的唐萬鵬又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在她小時候的印象里，大宅里上上下下的人見了他都是大氣都不敢出，外婆卻敢抽他。
　　
　　“那時候我才知道，最初我媽和唐萬鵬在一起的時候，我外婆追到冰城，她把我媽打了一頓后拖回了家，回家后苦口婆心勸。好不容易我媽緩過了勁，答應我外婆要跟唐萬鵬一刀兩斷。結果唐萬鵬又找來了，恰好被我外婆發(fā)現，我外婆也沒多話，直接從廚房里拎了兩把刀出來，追了唐萬鵬兩條巷子，唐萬鵬徹底被我外婆趕走了。在我外婆的強行鎮(zhèn)壓下，我媽慢慢地就徹底死心了。隔了半年多后，我媽有個同學對她不錯，兩個人開始談戀愛。談了半年多吧，男方急著結婚，我外婆思來想去就答應了。萬萬沒想到，結婚前幾天，唐萬鵬再一次來了，這次，我外婆怎么罵都沒有用了。我媽給我外婆跪下了，說這輩子全是她自己自作孽，將來是好是壞全不怨別人。我外婆說你要是走了就別再回來了，我媽就給我外婆磕頭，說謝謝她的養(yǎng)育之恩?！碧魄鍖巼@了一口氣，“我媽從此就真的沒再回去過了，你說我媽當年要是聽我外婆的多好，她也就不至于死于非命。”
　　
　　“命運一事，哪由得人選擇?！背淌嬉惨矅@了一口氣。
　　
　　“所以，我媽死后，我和唐萬鵬的關系也沒再好過了。那些從前他們一起對我編造的謊言全都戳破了，什么身不由己，什么有苦難言，什么情深意重，說到底其實都是他們膨脹無度的欲望而已。而我，不過是他們的產物而已，一個本來就不該存在的生命?！彼f這幾句話時，帶著一種近乎虛無的無所謂。
　　
　　程舒也下意識地就抬頭看他，她知道他介意自己的身世，但她現在感覺他介意到自卑的程度了?？蛇@并不是唐清寧的錯，錯在唐萬鵬和他的母親。可怕的是，在這個所謂的上流社會，有一套畸形的價值觀，只要有錢到一定的程度，那么他們的行為就可以不受約束。一夫一妻多情人，真的太常見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對不起，有點傷感了?！彼牧伺乃暮蟊?，“我本來只想跟你表達一下我比你更不愿意踏進去唐家大宅，結果一啰嗦說了一大堆?！?br/>　　
　　“清寧?！背淌嬉矁A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以后不可以再說你是不應該存在的生命這樣的話了。”
　　
　　“怎么？”他故意問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醞釀了一下才鼓起勇氣道：“我聽了很難過，清寧，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自主選擇是否出生。你現在站在我面前，在我的心里，你就是堂堂正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