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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 第44章 第 44 章

雖然丁漢白是頂天立地一男兒,可真不愛干人事兒。一場交通事故,電線桿都比他傷得重些,偏偏還要使喚這個吩咐那個,大清早就無病呻/吟。
  
  紀(jì)慎語端茶倒水,和這么個人兩情相悅能怎么辦?一盆熱水,三兩藥膏,他要給丁漢白洗臉換藥。逐層摘除額頭的紗布,他驚訝道:“你是什么金枝玉葉?粘個創(chuàng)可貼的事兒還包扎!
  
  丁漢白倚靠床頭,任由對方擺置。紀(jì)慎語還沒牢騷完:“嚇唬我就算了,師父師母有什么錯?”撕開創(chuàng)可貼,直接按在那腦門兒上,“仰頭,脖子也擦擦!
  
  丁漢白解開倆扣兒,引頸閉眼等著擦洗,熱毛巾挨住皮肉,濕、燙,力道輕重正好。下巴至鎖骨,喉結(jié)處極輕,弄得他脖頸發(fā)癢,紀(jì)慎語的呼吸近在耳邊,耳朵也癢。
  
  他忽然睜眼,抬手握住對方的小臂,指腹摩挲,目光熱切。紀(jì)慎語叫他瞧得不自在,攥著毛巾糊他胸口,他受著,問:“為什么給我買一身西裝?”
  
  紀(jì)慎語答:“你以后辦事應(yīng)酬總要穿,就買了!
  
  丁漢白說:“辦事應(yīng)酬當(dāng)然要穿,我自會買上七八套,不會穿你給的!弊,挨近,勾對方的腰,“你買的一身,像結(jié)婚穿的!
  
  這欲揚先抑叫人心緒起伏,紀(jì)慎語哭笑不得:“結(jié)婚?和我是不可能了,和別人?你更別想!
  
  丁漢白輕輕笑:“民政局不給□□,我自己做一張,紅緞□□,行楷燙金,印上我的玫瑰章,就算我娶了你!彼眉o(jì)慎語怔著,“我說過,將來古玩城有你的一份,合作就是合伙人,不合就是我的內(nèi)人。”
  
  渾話多如牛毛,薅都薅不干凈,紀(jì)慎語擦完趕緊躲出去。
  
  悠悠白日,丁漢白換好衣服去玉銷記,快過年了,要整理收拾的東西不能耽擱。在一店對了下半年的賬,又將沒完成的雕件兒統(tǒng)計一番,安排出活兒順序。
  
  “老板,鋪首耳的鼻煙壺扔廢料箱好幾天了!币换镉媺阎懽訙悂,“我舍不得扔,能、能要了嗎?”
  
  一般廢料即碎料,也有些大顆的,只是鼻煙壺還沒見過。丁漢白拿來一瞧,怪不得,掏膛掏壞了。他嫌道:“活兒真糙,哪個笨蛋干的?”
  
  伙計答:“大老板干的!
  
  罵早了,丁漢白咂咂嘴瞪對方一眼,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偶爾一回可以理解。他又翻開記檔冊,七八只玉勒子,四五只薄胎玉套墜,只見出料,沒見東西。
  
  伙計說:“大老板給二店做的!
  
  難怪失手,原來是忙中出錯。丁漢白合上冊子就走,走到門口一頓,吩咐:“以后二店再請我爸添件兒,要多少,用什么料,趁早告訴我。”
  
  伙計為難道:“如果大老板不讓呢?”
  
  丁漢白吼一嗓子:“他還不讓我遲到早退呢,我他媽現(xiàn)在就撤!”當(dāng)真走人,沒回家,直奔玉銷記二店,黑著臉進(jìn)門像踢館砸店的。
  
  丁爾和從后堂出來,微微意外,客氣得很。
  
  丁漢白在門廳踱步,尋見丁延壽的手筆,刻琮式玉勒子,鳳穿云的套墜,用的都是無暇好玉。他又奔后堂料庫,徑直取下掛鎖的盒子。丁爾和交出鑰匙,打開,里面是未琢的上等玉石。
  
  “自家的店,活兒亂就亂了,但賬不能亂!倍h白拿走幾塊,“你攤煎餅還得自己揣雞蛋呢,不然就要加錢,哪有又吃蛋又不給錢的好事兒,是不是?”
  
  晚上回家,這一出上門討債就被丁延壽知道了,飯吃完,只剩一家四口。紀(jì)慎語察言觀色,主動給丁延壽捏肩,想讓師父消消氣。
  
  丁延壽說:“就你威風(fēng),為了幾塊料讓兄弟難堪,一家人你追究那么多干什么?”
  
  丁漢白立在窗邊:“開門做生意最忌諱一家人不分彼此,否則遲早出岔子。今天東西不夠,他們讓你雕幾件幫襯一把,明天要是虧了賬,是不是就要挪店里的款項?”
  
  紀(jì)慎語感覺掌下肌肉繃緊,急忙安撫:“師父,你別生氣!彼紤]片刻,“師父,我多嘴一句,我同意師哥的看法。有些事兒就是從一道小口子開始的,之后口子越豁越大,就補(bǔ)不上了!
  
  丁漢白說:“二店他們負(fù)責(zé),如果有什么需要幫的盡管開口,你忙不過來我上,我忙不過來還有慎語,但前提是賬不能亂。不然,有困難咱們就幫,他們只會越來越懶,沒半分好處!
  
  這親兒子難得沒發(fā)飆,簡直是苦口婆心,丁延壽認(rèn)了,他狠不下心拉不下臉的就讓丁漢白做吧。末了,倍感慰藉地關(guān)懷,傷還疼不疼?
  
  丁漢白立刻犯了少爺病,疼啊,累啊,委屈啊。丁延壽卒不忍視,忙揮手讓紀(jì)慎語弄走這煩人精,求個耳根清凈。
  
  翌日,丁漢白又睡到晌午,院里安靜無聲,沒活人似的。他出去瞧,廊下無人,踱到隔壁窗外故技重施,悄么聲地看。那屋里整潔干凈,紀(jì)慎語坐在桌邊畫著什么,工具與木盒各自攤開。
  
  紀(jì)慎語在畫袖扣,他得先設(shè)計好樣子,不能大不能小,方或者圓,哪種鑲嵌法,又用什么點綴……木盒里是他從揚州帶來的散料,其中一顆珍珠正好派上用場。
  
  丁漢白輕咳,立在窗外問:“你做什么呢?”
  
  紀(jì)慎語低著頭:“我給你做一對袖扣!彼活D,些許害羞,“珍珠的!
  
  丁漢白欠得慌:“我一個大男人戴珍珠袖扣啊,多不硬氣!
  
  紀(jì)慎語睨來一眼:“我一個大男人還叫珍珠呢,我打死起名的人了嗎?”
  
  笑聲嗤嗤,從窗外徐徐飄來,而后淡了,遠(yuǎn)了。珍珠扣子,這是遲來的定情信物,丁漢白心頭煮水,趟過院子鉆進(jìn)南屋,取出他之前收的圓肚小玉瓶。
  
  這是件有情意的東西,正配有情意的人。
  
  丈量尺寸勾畫輪廓,開切割機(jī),他將那小玉瓶切了。薄薄的白玉片,向光通透,背光瑩白清潤,他捏一只最細(xì)的筆,伏案屏息。
  
  丁漢白和紀(jì)慎語分居南屋北屋,不出半點聲響,只有手里的窸窣動靜。外面那樣熱鬧,掃房子的,燒大肉的,皆與他們無關(guān)。他們在桃枝碩碩的季節(jié)相識,一晃已經(jīng)白雪皚皚,冷眼過,作弄過,一點點親近了解,剖了心,挖了肝,滋生難言的情愛,冒著不韙的壓力賭上這生。
  
  丁漢白驀然眼眶發(fā)緊,卻不影響手中動作,一邊凸榫,一邊凹槽,一邊龍紋,一邊鳳紋。雙面拋光,分為雞心佩,合為同心璧。
  
  如此一天,夜里,紀(jì)慎語做好那對珍珠袖扣,攥在手心,喜形于色地去獻(xiàn)寶。他先聲明:“我第一次做飾品,好與不好,你都不要嫌棄。”
  
  丁漢白嫌這嫌那的脾性太深入人心,辯解不得,只能點頭。他放下挽著的袖子,抻抻褶兒,伸手讓紀(jì)慎語為他戴上。紀(jì)慎語攤開手掌,那兩枚珍珠扣光澤厚重,是整顆珍珠切半鑲嵌而成。
  
  戴好,紀(jì)慎語低頭凝視:“師哥,我那天決定送你這個,想了好多。”他抬首,“當(dāng)時不知道能與你走多遠(yuǎn),把這扣子當(dāng)自己送你,就算以后不成也有個念想!
  
  他被抱住,氣得笑了:“誰知道你那么壞,撞車嚇我,逼得我死心塌地,不撞南墻不回頭了!边@三兩句話分外戳人,丁漢白靜默許久,說:“慎語,我既然這樣逼你,就已經(jīng)想過了最壞的情況,我不是個窩囊廢,護(hù)自己心愛之人還是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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