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fēng)高,月牙兒從斑駁的樹影中投下幾許鉛白色的光華,北風(fēng)帶著呼嘯聲猛烈地抽打著光禿禿的枝條,將大片的月影揉得粉碎。
米脂縣的監(jiān)牢,今晚又是高立功當(dāng)值。
時間剛剛到亥時,一名身穿夜行裝的黑影,躡手躡腳靠近縣衙大牢,回頭一看,見身后無人,輕輕在角門上敲了三下,一長兩短。
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隙縫,黑衣人也不說話,鉆進(jìn)門內(nèi),角門迅速合上。
“雙喜,準(zhǔn)備好了嗎?”
“立功放心,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我二叔知道了嗎?”
“剛剛告訴他了!”
監(jiān)牢內(nèi)的燈燭忽然被吹滅,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高立功趁黑摸到李鴻基的牢房,解下腰間的鑰匙,打開牢門,李過竄了進(jìn)去,在高立功的協(xié)助下,將李鴻基背起就走,瞬息消失在夜色中,高立功將腰間所有牢房的鑰匙解下,丟在木椅上,也隨著消失在黑暗中。
呼呼的北風(fēng),既冷又恐怖,李鴻基不禁打個寒顫。
李過因?yàn)楸成县?fù)重,加上走得快,不但不冷,身上還直冒熱汗,“二叔,冷嗎?”
“有一點(diǎn),沒關(guān)系?!崩铠櫥÷暤卮鸬?。
“二叔先忍忍,一會就到!”
這時高立功從后面趕上來,“雙喜,讓我來吧?”
“不用了,”李過已經(jīng)微微有些氣喘,但腳步絲毫沒有放緩,“換個肩要耽誤很長時間,還是趕緊出城為好,立功還是留在后面吧,萬一遇上人,也好打個掩護(hù)!”
高立功不再說話,不遠(yuǎn)不近跟在后面。
不一會兒,三人來到北城墻,由于擔(dān)心城門處有守軍,他們選擇了遠(yuǎn)離城門的位置,李過放下李鴻基,讓他靠著城墻趴下。
后面趕上來的高立功解下圈在腰間的粗索,先打個圈,套在女兒墻的城垛上,再將繩索的另一端,繞在李鴻基的腋下,打個死結(jié),“鴻基,我們先放你下去!”
李過回頭看看,見身后的黑影中沒有行人,這才和高立功將李鴻基抬到女兒墻外,然后緩緩放下繩索,收緊的繩索突然一松,高立功面色一喜。
他與李過對視一眼,“我先下,雙喜在后面照應(yīng)著?!?br/> “嗯!”李過輕輕答應(yīng)一聲。
高立功騎到女兒墻上,將身子移到墻外,雙手攥緊繩索,緩緩而下,待到接近地面的時候,用力一躍,免得踩到李鴻基。
“鴻基,怎么樣?能撐住嗎?”高立功一面解下李鴻基腰間的繩索,一面將繩索抖了抖,那是告訴李過,他已經(jīng)下來了。
“我沒事,立功,辛苦了!”李鴻基趴在地上,他臀部的傷口炎癥未退,暫時還不能躺下,更不用說站立了。
李國下來后,將李鴻基抱到高立功的背上,這一次該是高立功背了。
李鴻基卻是不放心,“立功,雙喜,繩索還在墻上,官府會不會沿著這條線索找到我們?”
“沒事,城中常有盜賊出沒,夜晚出入城墻,也是常有的事,鴻基不用在意。”高立功乃是獄卒于城中的事情再熟悉不過了。
三人再不言語,高立功背著李鴻基在前,李過跟在后面,一口氣行走了數(shù)里,朦朧的月光下隱隱現(xiàn)出一片樹林。
高立功放下李鴻基,讓他趴在地上,而李過卻是摸進(jìn)樹林,旋及扛著一塊平板過來了,“幸好還在,否則不知道要背到何時!”他又摸進(jìn)樹林,帶回一副車輪,鼓搗了幾下,將平板與車輪安裝起來,原來是一輛當(dāng)?shù)匕傩粘S玫钠桨遘嚕赡苁菫榱俗尷铠櫥康檬娣?,平板車上還有一床破舊的棉被。
“真有你們的!”李鴻基夸贊了一句,當(dāng)然除了夸贊,他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
“嘿嘿,都是立功的主意!”李過一面笑,一面與高立功將李鴻基抬到平板車上,讓他取了個舒服的姿勢。
李過拉起平板車的把手,準(zhǔn)備拉車,高立功搶了過來,“雙喜,這段路你不熟悉,夜晚又看不清,還是我來吧,等到天亮之后,你再換我?!?br/> 李過知道高立功說的是實(shí)情,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趕緊離開縣城,越遠(yuǎn)越好,當(dāng)下也不爭執(zhí),只是跑到車前,用腳步探探路上有沒有行車的障礙物。
高立功是熟門熟路,平板車走得飛快,但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像是隨時要散架似的,更討厭的是,這種聲音在寧靜的夜晚,能傳出很遠(yuǎn)。
幸好附近沒有大的村落,這寒冷的冬夜,野外并沒有什么夜行人,要是再城內(nèi),時間長了,保不定遇上巡夜的士兵或者更夫。
約莫行了十余里,早就是山路了,山勢漸漸陡峭,高立功拉著平板車已經(jīng)異常吃力,李過緩下腳步,與高立功各持一個車把,二人同心協(xié)力,平板車才又快了起來。
不知道行了多久,東方出現(xiàn)了一片白色的光圈,這絲光亮努力了很久,始終難以掙脫黑暗的束縛,反而被黑暗吞噬,天空似乎一震,光亮終于沖破黑暗,范圍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