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之后,褚衛(wèi)便請旨入了宣政殿。
他身著官袍，手中抱著一卷放入布帶之中的畫作。與他同行的還有御史臺的一位的官員，這官員素來癡迷李青云的畫作,頗有了解。他被田福生一同請來，便是想看一看這一上一下兩幅畫是否同為真跡，能否合為一體。
今日正是陰雨天氣，畫作會泛些潮氣,使紙張微微皺起。皇上庫房之中的那幅畫作已經(jīng)擺在了案牘上，御史臺的官員眼睛一亮,一個勁地往畫作上看去。
顧元白笑了，打趣道：“萬卿這個眼神,都要將李青云的畫給燒著了一般?！?br/>
萬大人拘謹一笑，同褚衛(wèi)一起行了禮。起身之后，褚衛(wèi)便將懷里的布帶遞給了太監(jiān)。
《千里河山圖》的上下兩卷,終于放在了一起。
顧元白一眼看去,便不由失笑：“褚卿,你這畫必定是假了?！?br/>
雖然他不懂畫,但他至少可以看出畫作的新舊程度,若是單獨看著還沒什么,兩幅畫放在一起，新舊的差別便倏地大了起來。
褚衛(wèi)嘴唇翕張，最終抿直唇,垂眸看著桌上的畫。
瞧起來有幾分失望的模樣。
萬大人突然“咦”了一聲,湊近去看褚衛(wèi)的那副畫,“圣上,這可當真奇怪,雖是新舊不同,但這幅畫的運筆還是山水走向，都是李青云作畫的習(xí)慣。不看新舊，只看畫，好似還真的是李青云畫的一般。”
顧元白一愣，鼻尖微皺，“當真？”
萬大人不敢將畫說滿，“臣再看看?！?br/>
陰雨天氣，本就沒有日光，萬大人越看越像，心中也越覺得古怪。他將上下兩幅圖連在了一起，瞧瞧，斷開的地方無一絲縫隙，每一處都同上卷合在了一起，這若是不是一幅畫，仿畫的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難不成只憑著下半幅畫卷，就能毫不出錯地與上半幅畫卷對上嗎？
“太像了，”萬大人感嘆，“即便臣知道這是仿畫，也不敢說畫里有什么不同?！?br/>
顧元白眼角一勾，“有意思?！?br/>
他上前去，萬大人退開。圣上彎腰俯身，看著褚衛(wèi)獻上來的那副畫。
褚衛(wèi)則在看著圣上。
顧元白的黑發(fā)在脊背上欲落不落，他每輕微地動上一下，最邊上的幾縷發(fā)便危險重重一分。
若是垂下來，會掃到褚衛(wèi)的畫上嗎？
若是掃到了，怕是要沾上一角已被雨水濕氣染濕的水墨了。
褚衛(wèi)思緒剛過，圣上的發(fā)絲便從兩側(cè)滑落，褚衛(wèi)下意識地快步上前，在發(fā)絲未曾碰到畫作時便及時接住。
圣上的眼神投在了他的身上，褚衛(wèi)君子如玉，他鎮(zhèn)定極了地道：“這畫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人的手，還是莫要碰到圣上為好?！?br/>
顧元白笑了笑，直起身，拍了拍褚衛(wèi)的手臂，“褚卿細心。”
黑發(fā)也跟著從褚衛(wèi)的手中劃走。
褚衛(wèi)收回手，眼中細微的笑意升起，“不敢?！?br/>
*
這畫雖然是假的，但畫中的內(nèi)容卻像是真的。顧元白被勾起了些興趣，他讓褚衛(wèi)將畫留下，若是下次再遇上賣予他畫的人，及時前來稟報。
而不久后，薛老將軍果然回京了。
他先進宮與顧元白商議正事，邊關(guān)互市開展得分外順利，張氏對商路本就準備了許久，他們在買賣生意上是老本行，因此做出來的互市，要什么都能有什么，極大得勾起了游牧人對互市的興趣和熱情。
熱情表現(xiàn)就表現(xiàn)在，從北疆引來的駿馬一批一批的充入軍隊，北疆的牛羊一部分販賣到了南方，一部分入了軍營給士兵們添添葷腥。
加上先前西夏送來的馬匹，軍中便可再多組建一萬騎兵，騎兵之中，重騎兵的裝備和訓(xùn)練手法也在不斷完善，糧食不缺，充足的肉類和蔬果便可喂養(yǎng)出足夠健壯有力的體魄。
這么多的牛羊一入軍中，士兵們對顧元白的推崇和愛戴可謂是更上一層樓。他們知道日子好壞，這樣有肉有米的生活，他們沒當兵之前從沒體會得到。
全天下，當兵之后能比當兵之前的日子更好，也只有大恒能做到。
軍隊太重要了，顧元白問了牛羊駿馬一事后，又問了邊關(guān)備守，薛老將軍感慨良多，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臣帶兵駐守北疆時，北疆士兵骨瘦如柴，北疆的百姓更是人心惶惶，睡覺也睡不安穩(wěn)。但等臣這次回京時，”他忍不住露出一個笑，“百姓夾道相送，淚灑十里，給臣同將士們送的東西太多，以致我們都帶不下?！?br/>
“還有北疆的士卒們，”薛將軍忍不住眼睛酸澀，“去年連綿大雪，北疆的房屋坍塌數(shù)所，士兵連夜去救人清雪。大雪連下了數(shù)十日，路都被封了，但北疆的士卒們卻未曾凍死一個人?！?br/>
“我們喝著老鴨湯，裹著圣上您給的棉衣，都安安全全地過了整個冬?！?br/>
顧元白被他說得心頭暖意升起，他笑了笑，又忽然真心實意道：“這便是朕生平最想要看到的場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