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輕輕閉了閉眼睛，似在積聚勇氣，回憶某個令她傷痛的人。
　　
　　????“直到某一天，谷中闖進(jìn)來一人，雖未突破最后的關(guān)卡，卻仍是連破我父親兩陣，讓他驚愕不已，帶著我前去探看。
　　
　　????那時，我十六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jì)，而且從未見過父親以外的其他人，第一眼見到那個風(fēng)神俊朗，如謫仙降世的男子，便如同被攝了心魄，目光再轉(zhuǎn)移不得?？伤麉s連多看我一眼都不曾，只看著父親，但笑不語。父親與他，對視良久，最終解了陣法，邀他進(jìn)屋相談，且不許我跟入。我不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么，但出來時他卻已經(jīng)開始稱呼父親為‘師父’，而父親，則喚他為‘子非’，讓我叫他‘師兄’。
　　
　　????此后，他便留在棲鶴谷中，跟父親學(xué)習(xí)毒理和陣法，而他悟性極高，各種法門，一點就透。父親對他，贊許之甚，言他將來，必定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伤麉s只呆了一月有余，便在某天夜里，匆匆離開。當(dāng)我詢問他的去向，父親卻什么也沒告訴我，只是意味深長地說，他不是我該掛念之人，讓我學(xué)著放下。
　　
　　????可我那時，又如何還能夠放得下，幾乎是日夜翹首以盼，望他歸來。而之后的兩年，他也的確曾回過谷中數(shù)次，但每次都是行色匆忙，即使是留在谷中的一兩天里，也是廢寢忘食地鉆研技藝，對我根本無心多顧。而他越發(fā)冷漠，卻越發(fā)讓我深陷，竟是起了執(zhí)念，在他又一次離開時，悄然相隨。
　　
　　????我的輕功極好，又有夜色掩映，所以一開始，他并未發(fā)覺。我便一路追著他出谷，竟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云翳長長地嘆了口氣：“谷外竟有大軍相侯，而前來迎接他的人，叫他‘皇上’。”
　　
　　????米蘇愕住。
　　
　　????云翳澀然地笑了笑，繼續(xù)講述：“這時，父親也已發(fā)現(xiàn)我失蹤，追出谷來，當(dāng)看見此等情景，搖頭苦笑，說‘我猜得沒錯，果然是你’，而他也坦然回答說正是。我不知道他們在打什么啞謎，便現(xiàn)身詢問，可誰也沒有理會我。
　　
　　????隨后，他對父親說：‘既已出山，便干脆入世，做我的軍師，待他日天下盡歸于我時，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君相。’
　　
　　????可父親卻拒絕了，說自己年事已高，不想再管世間紛亂，只想在谷中安然了度余生。
　　
　　????他默然許久，最終點頭：‘本來像您這般奇才，若不能為我所用，便需殺之以防萬一，但念在兩年的師徒情分上，子非還是放您回谷，但終身不得再見其他人，否則……’他說著，突然便將我擄到他身邊：‘我便殺了你的女兒?！?br/>　　
　　????那一刻，父親愴然大笑，我卻是心頭暗喜，因為這意味著，以后能留在他身邊。父親大約也看透了我的心思，最后只是長嘆一聲，托他好生待我，便徑自返回谷中，而我自此，便跟隨著他，輾轉(zhuǎn)奔波?！?br/>　　
　　????云翳的眸中，似漸漸泛開一層柔波：“那大約，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第一次見到外面世界的新鮮，和跟在心愛之人身邊的幸福，讓我即便每日生活艱苦，也覺得甘之如飴。他待我，也比之前好了些，雖然仍舊不算親近，但至少偶爾會跟我說幾句話，給我一個笑容，而這對我來說，已是了不起的進(jìn)展。我幻想著，只要相處的久了，總有一天，他會慢慢愛上我。于是我更加溫柔地侍奉他，甚至悄悄學(xué)習(xí)軍中歌姬的舞姿和樂曲，只為博他歡顏?？墒撬彼瓜骂^，聲音也低了下去：“他始終不肯碰我。他說世間女子于他，都不過是掌中玩物，喜時戲，厭時棄，而他敬重我的父親，所以不愿對我也如此，囑我收起那份心思，等日后一切安定，自會給我安排個好歸宿。
　　
　　????這樣的打擊，自然是沉重的。但是我細(xì)想他的話，卻又僥幸地想，既然天下女子于他都是一樣，那么至少證明，他現(xiàn)在心中，還沒有任何人，那我便還有機會。所以我雖然將愛意斂地深些，不像之前那么外露，卻仍是不甘心放棄。然而，那個人……還是出現(xiàn)了?！痹启璧哪樕?，出現(xiàn)哀戚之色，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米蘇的臉，又很快轉(zhuǎn)開視線。
　　
　　????“那是在他奔襲東楚的途中，其實東楚原本，并不若后來這般地域狹小，當(dāng)初的四國，疆土幾近相當(dāng)，只是東楚傳承到第二代時，君主軟弱，所以實力削減，而師兄正是趁此之機，一舉攻入。若非最后東楚求助于西桀，恐怕連都城都保不住?！辈煊X到話題拉遠(yuǎn)了，她又轉(zhuǎn)了回來：“師兄出兵過于突然，所以東楚無論官兵還是百姓，都是措手不及。入境不久，便遇到了一個婚嫁的隊伍，原本敲鑼打鼓，好不熱鬧，卻見大軍似從天而降，嚇得呆若木雞。師兄隨即下令格殺勿論，頓時慘叫聲一片，新娘子也慌張地從花轎中逃出，卻因衣裙繁復(fù)，而摔倒在地，鳳冠上的珠簾，在那一刻向旁邊蕩開……”
　　
　　????云翳笑了笑，眼神凄然，似有痛，從心底，延伸到眼角唇邊：“那當(dāng)真是一張，楚楚動人的臉，尤其是含著淚光的那雙眼睛，叫人一看便心中生出憐惜呵疼。我一個女子，尚且如此想，又何況是男人。師兄只看了她一眼，便掌風(fēng)一揮，將她臉上的珠簾拂落，接著上前，將她抱到了自己馬上，并用面紗強罩住她的臉，再不許其他人看見她的容顏。那種獨占欲，當(dāng)時就讓我心中，起了不祥的預(yù)感。而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果真如我所料。師兄將那名女子，帶在身邊，在初戰(zhàn)大捷的那一晚，他帳外的人，都聽見了那女子的哭喊聲，求師兄放她走，說她已有心儀之人。師兄那般狂傲的人，怎經(jīng)得起如此挑釁，直接強占了她，而她事后竟欲尋死。師兄大怒，更是折磨了她一整晚，然后給她灌了蒙汗藥，使其昏睡不醒。一直到最后西桀插手，東楚之戰(zhàn)結(jié)束，師兄才給她喂了解藥，要帶她回朝為妃。那女子卻仍是抵死不從，師兄竟生平第一次放軟了身段，好言相哄，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云翳低低一嘆，眼角有晶瑩的光，一閃而過：
　　
　　????“我終于，徹底絕望，在那天夜里悄悄離營。而師兄，大約將部心思都放到了那女子身上，竟未派人追趕。我就那般，如心被抽空了的游魂，在世間到處游蕩。遇見過的許多人，都為我的容貌驚艷，尤其是那些男人，對我趨之若鶩，甚至給我冠以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這讓我多了自信和虛榮，卻又陷入更深的偏執(zhí)，既然我這么美，為什么師兄，仍舊不愛我？心中太過苦悶，我因而愛上了酒，因為只有在醉著的時候，才能不必清醒地記起那些心痛。可一個孤身女子，常年喝醉，又怎可能不遭遇危險？盡管那些人初時懾于我父親的名頭，不敢造次，可時間久了，還是難免有色欲攻心之人，對我生了宵想。于是有一晚，在我喝得半醉放松警惕之后，竟有人在我杯中，下了迷藥，最后將我?guī)У浇纪庖暗乩?，欲施不軌。我直到那時，才知道害怕，可是已經(jīng)晚了。就在我萬念俱灰之時，卻有人恰好路過此處，救了我，那便是夜騏的父親，夜?fàn)a?！彼v到這里時，米蘇已經(jīng)徹底明了，故事中的那些人物，究竟是誰，心中百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