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福瑞覺得秦放一定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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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么高的，那么高的樓上摔下來,他親眼看到秦放躺在那么一大灘暗紅色的血泊里了,甚至嘴里都一直往外漾著血沫，顏福瑞擠進圍觀的人堆里的時候,腦子里一片雜音,噠噠噠像是打字機一直打字,他聽到有人說,這人說不定骨頭都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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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會這樣呢,秦放怎么會摔下來呢,顏福瑞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混亂中,有人去探秦放的呼吸，很快撥打急救電話,也有撥110的，還有人問了好多遍“誰認識這人”，不知道重復到第幾次時，顏福瑞才大夢初醒一樣反應過來，帶著哭音回答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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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護車來了，聲音一高一平的，像是在磨人的神經(jīng)，顏福瑞無意間抬頭，看到司藤站在大樓的頂層，似乎是在搜尋什么，身形一晃就不見了，跟著擔架上車的時候，忽然看見一樓樓道的角落里怯生生地露出一個小女孩的腦袋，扎著羊角小辮，眼神像是被驚擾了的小鹿，撲閃撲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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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怎么能看這么血腥的場面呢，顏福瑞隔著老遠揮手攆她，又豎起手去擋，好像這樣就能遮住她的視線似的，再然后，車后門就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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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護車的聲音又響起來，嗶……?！瓎簟?，一高一平的，像是要把人的神經(jīng)都殺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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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覺得秦放會死，連醫(yī)生都說這種情況急救是沒意義的，但是同樣的，所有人都說不清楚，為什么秦放一直有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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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游絲一樣的氣，卻又韌的有些可怕，一路都沒有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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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yī)生過來催顏福瑞繳費的時候，知道他是“朋友”而不是“至親”，說話也就相對放開：“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這個時候，特護病房沒什么意思，你這朋友，骨頭大面積粉碎，臟器也損壞嚴重，說句大白話，跟摔死的人幾乎也沒什么兩樣了，但就是還有口氣，可能還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吧，要么就是撐著要見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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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福瑞沒帶錢，秦放錢包里現(xiàn)金不多，刷卡沒密碼，身上也沒找到手機，也許是摔下來的時候掉在哪了——好在錢包里有名片，打到他公司之后，那頭一陣驚慌失措，最后是財務的人帶錢來了，怕不是把顏福瑞當成什么重要人物，還跟他商量問要不要聯(lián)系在國外的單總，末了唏噓感慨地說公司今年流年不利，兩位老板先后出事，也不知是得罪哪方土地，得好好拜一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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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能喘口氣，已經(jīng)是半夜了，特護病房24小時都有護士在，顏福瑞一個人坐在病房外頭的座椅上盯著墻壁發(fā)呆，偶爾面前有人過，于他而言都像是剪影的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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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么大病初愈般虛脫地呆愣著，直到突然之間，聽到了手機的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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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福瑞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偏頭往右看，座椅是一排三格的，手機就在最右邊的座椅上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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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的手機？看起來像是秦放的，不過現(xiàn)在太多人用這個款了，實在也不敢確定。顏福瑞茫然的四下去看，剛剛還偶爾有人走動的，現(xiàn)在的走廊里卻靜悄悄的，兩邊盡頭處的燈也關了，幽幽暗暗像是看不到邊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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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福瑞心頭有些發(fā)瘆，盯了那個手機一會之后，謹慎地沒有挪手去拿，手機過了一會之后停了，但是幾秒鐘之后，又執(zhí)拗地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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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福瑞只好拿過來，手機湊到耳邊時，他腹稿都想好了，他就說你好，這可能是你朋友不小心落下的手機，我待會會交到醫(yī)生值班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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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通了，顏福瑞清了清嗓子，依照著之前想好的：“你好，這可能是你朋友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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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哆嗦了一下，不說話了，壓抑的感覺排山倒?！穷^有人在笑，明明是小女孩稚嫩的笑聲，卻又陰騭風塵地叫人渾身寒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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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福瑞覺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才聽到她開口：“你去跟司藤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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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跟司藤講？難道她是……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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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為什么聽起來，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聲音？顏福瑞的后背涼颼颼的，攥著手機的手心開始微微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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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英講的很慢，聽起來很平靜：“今天的事，只是一個教訓。我做了那么多，她說不合體就不合體，沒有這種好事的?！?br/>　　?
　　教訓？把秦放從那么高的地方扔下來，只是為了給司藤一記耳光，一個教訓？想到秦放現(xiàn)在僵直的慘相，顏福瑞覺得渾身的血直往腦子上涌：“你知不知道，秦放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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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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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福瑞后面的話沒能說出來，他攥著電話僵在當?shù)?，身子一忽兒冷一忽兒熱的，白英知道秦放是她的后代嗎？如果她知道，會做何反應?br/>　　?
　　身后傳來高跟鞋的足音，蹬，蹬，蹬，在寂靜的走廊里居然有了回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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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福瑞轉(zhuǎn)過頭，看到司藤的剎那，他幾乎有想哭的沖動，喉嚨里滾著好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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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藤小姐，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秦放馬上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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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藤小姐，秦放是被白英從樓頂上扔下來的，就是那個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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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藤小姐，白英剛剛打電話來了，她說這只是她給你的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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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秦放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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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藤自始至終都沒有進病房，她透過探視窗看秦放，靜靜聽著顏福瑞轉(zhuǎn)述的白英的來電，末了居然沒有任何對白英的回應或者切齒，只是淡淡說了句：“只要我不死，秦放就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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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在顏福瑞聽來，簡直是要狂喜了：“司藤小姐，你的意思是，秦放會……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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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藤搖頭：“只是有口氣，不會死?？墒?，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這么躺著，只會吸氣，呼氣，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