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鶯語一同請求,白明哲依舊沒有回應。
他將墨方放在左腿邊,靜靜地跪坐在墊子上,端著陶碗,喝著碗中已經見底的溫水。
重建稷下學宮?
這個難度一點也不比前去尋找占城稻低。
“西周太學又名大學,天子和諸侯均設之,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br/> 夏商周三代,明堂、太廟、太學、靈臺咸為一地。
如今儒家大勢已成,朝堂之上必定要恢復三代一些禮制,以迎合劉徹追求三代,成為第四代的決心。
太廟已經有了,太學,是必定出現的。
這五年的時間,董仲舒意圖學習三代,構建太學的意圖早就已經傳播到大漢各地。
雖然還沒有正式確立、沒有大規(guī)模的招收弟子,但其赫然成為大漢最高學府。
這是被皇家認可的,不可動搖的。
即便稷下學宮的威名在讀書人的心中宛如圣地,但它已經成為了歷史。
在秦滅齊,正式統一全國之后,它就注定了永遠的消失。
任何一位統治者都不可能容許全國最鼎盛的學府出現在京城之外的地區(qū)。
若再一次于齊魯之地建立稷下學宮,那么將長安的太學置于何地?
萬一最后所有的讀書人都跑到稷下學宮去做學問,那么太學要怎么辦?
難不成讓太學從長安遷移到齊魯之地?
別開玩笑了。
如果真的那么做,這就和把清華北大遷移到東北漠河一樣。
這不是在打統治者的臉嗎?
雖然白明哲有意讓諸子百家保留一絲傳承香火,但是還沒有激進到這種地步。
剛剛穿越過來,雖然僥幸成為了太原君,但根基不穩(wěn),在朝中根本沒有話語權。
如果把一位兩千石和他放在一起,那么他的話也就是僅供參考。
最終的決策還是要看九卿和真正的那一群親信。
想要讓諸子百家傳承下去,起碼也要掌握兵權!
沒有自保手段,別再沒事找事了。
諸子百家目前戰(zhàn)斗力低下,自保都困難,更何況在危難的時候救自己一命。
開倉廩已經賭了一次,他不打算再賭一次了。
稷下學宮這種要命的東西,現在絕對不能碰!
碰了就要出事。
到時候,面對的可不僅僅是劉徹的質疑,還有儒家的敵視。
人家辛辛苦苦的從苦日子里面熬出頭,想要喝一碗肉粥,結果突然有人把一塊泥巴丟進鍋里,能不暴怒?
公羊之士,惹不得!
白明哲將陶碗放在案幾上。
“咚!”
碗底重重的砸在了上面。
他態(tài)度堅決,不容置疑,道:“田巨子,汝的比試,吾不能接!”
“為什么?”田正眉毛一挑,額頭緊鎖,不悅的詢問道。
“因為吾還沒有準備好迎接陛下的質疑,開罪儒家兩位頂尖宗師!”白明哲沉聲說道,“如今儒家大勢已成,勸君少打這種念頭?!?br/> “汝有意復興墨家,重新構造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文化盛世,吾很佩服。但,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創(chuàng)造那樣的條件?!?br/> “如今文化發(fā)展的主流便是大一統!儒家可以穩(wěn)固皇權,令天下穩(wěn)定,而汝墨家卻沒有這個優(yōu)勢。”
“所以,奉勸君還是多花點心思把墨家傳承下去,而不是一直絞盡腦汁與儒家一戰(zhàn)!”
白明哲現在可以肯定,如果田正再不懂得變通,那么墨家肯定會走上歷史記載的老路——傳承中斷,最終消失在茫茫的時間長河之中。
田正懇切地詢問:“太原君難道不再考慮考慮?一所學府而已。憑借閣下的身份和能力,獲得陛下允許的可能性很大!”
白明哲一口否決,道:“此事斷然不可!白某現在還不想死?!?br/> 田正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冷聲道:“現在還不想死?君就不怕吾三人今日將君留下嗎?”
“嗡!”
腰間懸掛的佩劍出鞘,劍刃上面冷光直冒,令人心膽俱裂。
“哼!”白明哲用打趣的目光看著田正,自信地說道,“田巨子,別嚇唬人了。憑借汝身上的浩然氣質,應該還沒有殺過人吧?”
“再說了,汝真的以為,鄙人今日是孑然一身,前來赴約?”
“在來此之前,吾早就先去過一趟中尉卿的府邸了。承蒙韓公照顧,特意從中尉借了一些人手,暗中喬裝打扮,跟在吾的身后?!?br/> 白明哲對鶯語指了指空蕩蕩陶碗,示意添點水。
他繼續(xù)無所畏懼地說道:“不怕讓幾位知道,汝墨家此處據點,已經被中尉甲士包圍了。”
“倘若在宵禁之前吾還沒有出去,那么迎接三位的恐怕就是弩箭嘍?!?br/> “不知道該處據點是否存在能夠抵擋弩箭的墨家機關術呢?”
端著再一次盛滿水的陶碗,白明哲露出了一個賤賤的笑容,說出了最后一句令墨家三人咬牙切齒的話:“墨家機關,木石走路,青銅開口,要問公輸!”
隨即,陶碗中的水被他一飲而盡。
墨家再強,也就是一所手工業(yè)者罷了。
墨子一生的研究成果,用現在的職業(yè)來概括,就是一個搞建筑工程的。
制作殺傷力的武器,只有公輸家族才有這個能力。
墨家科技偏向防御,攻擊力著實有點低。
來到西漢這幾個月,他已經不是當初呆呆的,尚未接觸真正社會的大學生了。
在這個死人頻繁,人命如草芥的西漢,自保是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尤其是在面對這一些老牌勢力的時候,考慮更要全面。
想要自己死的,都要付出代價!
擔心起沖突,楚風急忙扭過頭,伸手將田正出鞘的劍重新按了回去。
他擠出一絲笑容,道:“太原君請息怒。大家這是在商量大事,大家有話好好說,沒必要大動干戈?!?br/> 鶯語也在一旁附和:“就是,田正,汝也冷靜冷靜。太原君此次邀請吾三人,乃是商量為國為民的大事,何必視為讎仇?”
“哼!”田正憤怒地扭頭,不再看白明哲。
房間又重回寂靜。
鶯語給在座的幾個人重新填了填水,莞爾一笑,道:“太原君,吾承認,重建稷下學宮的要求太過唐突。既然君第三個比試不愿意接受,不如先考慮考慮前兩個。萬一前兩個君贏了,那么吾墨家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