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音樂教室出來,張蔓抱著吉他走在連接著兩棟教學(xué)樓的走廊上,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她緊了緊校服外套,略微打了個哆嗦。
外頭和昨天晚上一樣,陰雨連綿,既不像是夏天的雷陣雨,也不像春天那樣就連下雨都帶著蓬勃生氣。
天氣陰沉沉的。
再次遇到秦帥學(xué)長,讓她的心里不禁起了一絲波瀾。
前世,秦帥向她表過白,正好在她和李惟鬧掰之后。
當(dāng)時她換了座位,兩人的座位離得非常遠(yuǎn),幾乎在教室的兩端,所以平日里她和他半句話也不會多說。周末的時候,她也不再去他家里補(bǔ)課,兩人算是徹底斷了來往。
初戀的傷痛在這樣的距離下,被她深深地埋在心底,用學(xué)習(xí)或者一些其他的事來麻木。只要不去想他,心里細(xì)密的疼痛就會好受一些。
時間久了,麻木感帶來的那種平靜和安寧,讓她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釋然的錯覺,她以為自己漸漸地恢復(fù)了。
但李惟似乎沒有,那個安靜的少年總是放學(xué)后在教室門口或者學(xué)校門口堵她,他好像還有很多話想要問她。
然而那時的張蔓怎么可能再同他糾纏。
她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既然已經(jīng)有女朋友,又不喜歡自己,何必撒謊,何必對自己糾纏著不放,于是硬下心來從來不理他。
不聞不問,不理睬他的任何舉措,狠下心來當(dāng)他是空氣。
這樣的日積月累的冷淡,讓少年變得越來越陰沉,越來越偏執(zhí),終于在某一天徹底爆發(fā)。
那天是一個周五,下午放學(xué)的之前她去了一趟老師辦公室?;丶仪埃吹疥惙苾航o她發(fā)短信,說李惟一直在校門口站著,像是在等她。
張蔓本想去和他最后一次說清楚,于是收拾了東西往樓下走。
就在這時,她在樓道上碰到了秦帥。
秦帥是高他們一屆的學(xué)長,按理來說不會有交集,張蔓現(xiàn)在也想不起來他是在哪兒認(rèn)識的她。但那天,秦帥攔住她,從口袋里拿出了兩張電影票,問她能不能一會兒跟他去看一場電影。
張蔓本想直接拒絕,但鬼使神差地想到在門口等著的李惟,頭腦一熱就改口答應(yīng)了。
她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能力通過語言來讓他不再糾纏,那么或許行動能夠來得更直接一些。
何況,她也有私心。
十六七歲的少年人,總會因為一些事情而心里不平衡,那時的張蔓,對李惟的謊言一直是耿耿于懷的。
他欺騙了她,讓她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對自己、對這個世界都有著強(qiáng)烈的懷疑和失望。不管做什么,只要想起他,想起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都覺得意難平。
所以這樣恰巧的機(jī)會,讓她來不及多加思考就敲定,急切地想要把那份委屈通通還給他。
——就好像還給他了,她就不會再難受了似的。
于是她答應(yīng)了秦帥一起去看電影,并和他一起走出了校門。
周五的下午,校門口人很多,一些賣小吃的小販推著手推車來回吆喝著,同學(xué)們?nèi)齼蓛蓢跀傔叧灾敬鸵粔K錢一個的滾燙煎餅。
校門外還有許多站在校門口等著接孩子的家長,大冷天里搓著凍得發(fā)紅的手,一邊哈著氣。
熱鬧非凡的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卻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他。
在寒冷的初冬里,少年穿著薄薄的校服,在街口的一棵常青的香樟下站著。
他雙手插著口袋,背靠著樹,臉頰消瘦,看上去不是很精神。
他瘦了很多,整個人單薄得像是要和周圍蕭瑟暗淡的冬日融為一體了,連背后還沒落葉的香樟都比他豐富一些。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張蔓的心仿佛被燙了一下,這些天苦苦壓抑著的情緒再次席卷而來,讓她幾乎要站不住。
少年也看到了他們。
他瞇了瞇眼,稍稍挺直了背,站著沒動,卻直直地盯著他們,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帶著讓人看不懂的神色。
被他那樣注視著,張蔓心里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慌亂,她立馬側(cè)過身,不敢再和他對視。
她捏了捏手心,心里不斷溢上來的嫉妒和委屈在叫囂著,她對自己說:“他騙了你,他現(xiàn)在這種表現(xiàn)根本不是喜歡你。你這樣做是對的,起碼能讓他不要再糾纏下去?!?br/>
她這樣想著,故意站得離秦帥近了一些,努力揚(yáng)起笑臉,面帶親昵地和他說話。秦帥正好在和她介紹一會兒要去看的電影,她配合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朝他微笑,表情僵硬得很,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她心里想著,撒謊真的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不知道為什么他可以做得這么容易。
他們要去電影院,就得走過那個街口,所以一定會經(jīng)過他。
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這次和他擦肩而過了,這段感情,就徹底地放下吧。
但少年卻沒讓她如愿。
三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像是電影里的慢放鏡頭。
就在他們說說笑笑地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少年忽然從樹下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神陰沉地仿佛要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