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總算分開的時候,外頭的暴風雪已經(jīng)停了,空調(diào)也進入了設置好的睡眠狀態(tài)。
仿佛整個世界都因為他們的親吻,停止了全部的喧鬧。
昏暗狹小的房間里,只剩下兩人不太平穩(wěn)的呼吸聲。
又冷又硬的地板即使隔著毯子,也讓張蔓覺得僵硬、不舒服,他要是在這兒睡一晚,明天肯定得生病。
“吶,李惟,你和我一起睡吧,好不好?”
張蔓抓著少年的衣襟,頭抵在他胸口,輕聲問著。剛開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的聲音,竟然比平時要軟糯很多,帶著些親昵的撒嬌和親近的依賴。
少年慵懶地靠在墻上,環(huán)抱著她,搖了搖頭,聲音里帶了點無奈笑意:“蔓蔓,和你一起睡,我會睜眼到天亮。”
其實就算睡地上,或許今夜,他也得一夜無眠,才能平復此時火熱的心跳。
“我不會打擾你的,我跟你離得很遠不行嗎?”
張蔓怕他不同意,立馬又不過大腦地加了一句:“反正我就要跟你一起睡!你要是不睡床上,我就跟你一起睡地上。”
非要和他睡不可……
少年在聽到她這句話后,難以抑制地笑了起來,胸膛的略微震動通過她貼著他的皮膚,傳到她身體里。
張蔓惱羞成怒,抬起手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別想歪,我就是說一起睡,沒指別的。”
少年咳嗽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難以言說的愉悅:“嗯,我沒想歪?!?br/>
最終他抵不過她的堅持,和她一起躺在了床上。兩人蓋著同一條被子,睡在床的兩邊,互不打擾。張蔓把毯子疊起來,放在兩人中間,設了一條三八線。
防止自己忍不住想要抱著他睡。
“晚安,蔓蔓。”
少年抬起手,按滅了房間里唯一的燈,聽到她的呼吸逐漸變得規(guī)律,平順。
他睜開眼,逐漸地適應著頃刻間襲來的黑暗。
漫過全身的黑暗和寂靜,還是熟悉的老樣子,他很習慣,因為他們每個夜晚都不請自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雙眼明明睜開著,卻看不到任何東西,內(nèi)心的些微無力感再一次席卷。
然而下一秒,一只溫熱的小手從三八線的那頭伸過來,摸索著握住了他的手。
“李惟,我……我睡不著,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嗯?!?br/>
少年彎著唇角,閉上了眼,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他想,大概從今往后,他有辦法可以抵御黑暗了。
“剛剛我媽媽和你說什么了?”
張蔓翻了個身,對著他,心里還是很好奇。
少年安靜了一會兒,半晌后平靜地回答:“她說她認識很多社會上的人……我要是對你動手動腳,她會讓人來打斷我的腿?!?br/>
張蔓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想到張慧芳說話還真狠,隨即又不免有些好笑,她吹牛真是吹上天了,她哪認識什么社會上的人啊。
她復而想到剛剛那個吻。
“那你還……”
少年戲謔地笑:“還……什么?”
“……沒什么?!?br/>
臉皮薄的毛病,再一次發(fā)作。
張蔓開始轉(zhuǎn)移話題,小心翼翼地問:“李惟,你媽媽最近聯(lián)系過你嗎?”
少年這次沒有猶豫就給出了回答,語氣輕松:“沒有,我們有一段時間沒聯(lián)系了。我最近很忙,我猜janet也生活得很充實。”
“那……你那個朋友呢?就是上次我去你家的時候,和你一起討論問題的朋友?!?br/>
“你說nick?他最近也有自己的事,很久沒來找過我,怎么了?”
“沒什么?!?br/>
張蔓不敢多說,怕他察覺到什么,但聽他的回復,那些妄想已經(jīng)很久沒發(fā)作了。
她那顆躁動不安的心稍微放松下來。
看來她之前的推斷是有效的,他和她在一起后,生活充實了,發(fā)病的頻率也降低了很多。她心里甜滋滋的,這樣下去,或許他的發(fā)病頻率會越來越低,直到不再發(fā)病。
等到他再也沒有妄想癥狀的時候,她再選擇,要不要告訴他。
到了那時,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應該會小很多吧?
張蔓在思考中,逐漸陷入了沉睡。
……
每天上早自習造成的生物鐘,讓張蔓在一大早就睜開了眼。
因為昨晚拉上了窗簾,而且冬天的夜很長,她睜開眼的時候房間里依舊一片昏暗,讓人分不清是什么時候了。
一瞬間張蔓還以為是在n城的家,在自己的床上,她慢悠悠地,翻了個身,卻在下一秒,對上了一雙眼。
那雙眼的主人,離她只有兩指的距離,呼吸可聞。
少年的臉在昏暗的房間里,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雙眼眸在和她對視的時候,仿佛亮起了千萬盞燈,他輕輕地湊過來,在她唇角一吻。
“蔓蔓,早安?!?br/>
柔軟溫熱的觸感讓張蔓渾身的迷糊勁瞬間就醒了,她的臉刷得爆紅,憋住呼吸不太敢出氣。
他離她實在太近,他的呼吸輕輕拂過她臉上的毛孔,弄得她有些癢。
張蔓的記憶開始復蘇,手揪緊了被子。
昨晚,他們是一起睡的……
但是她明明記得,她在中間放了折好的毯子當三八線的啊?
張蔓努力回憶,對,一開始確實有這么一個毯子,但是后來,她好像越過毯子去牽他的手,之后……她看了看自己現(xiàn)在躺著的位置。
好吧,是她越的界,她已經(jīng)整個人都躺在了分界線的另外一邊。
張蔓懊惱地伸手摟住身邊的少年,把頭埋在了他的肩窩里。
既然都越界了,早晨來個抱抱,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張蔓又開始后悔,早知道她睡著睡著會越界,昨晚就直接抱著他睡了。
少年的身上很清爽,一點粘膩的感覺都沒有,而且他的身體溫暖,胸膛滾燙,比她要暖和得多,在冬天低溫的早晨,不異于一個溫暖火爐。
張蔓舒服地在他懷里拱了拱。
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合了一整晚的嘴張不大開,小聲地咕噥著。
“現(xiàn)在幾點了?”
少年在她抱過來的一瞬間,身體有些許微顫。他靜了片刻才回答,聲音出奇得干澀干澀,和平時不太一樣:“很早,現(xiàn)在是早上五點多,你再睡會兒吧,我剛剛看了,雪停了,今天應該能回去。”
張蔓驚訝,居然才五點多,他竟然起這么早。
“李惟,你昨晚睡著了嗎?”
“嗯,睡得很好?!?br/>
——其實他根本沒睡著。他在黑暗里,睜著眼,看了她一整夜。
他感覺到了她不太好的睡姿,時不時就要伸出被子的手,還聽到她偶爾冒出的一兩句夢囈。
他根本就,不舍得睡著,他想聽她的每一聲呼吸,在無邊黑暗里,給他一種真實無比的,活著的感覺。
從前不是沒有失眠到天亮過,大部分時間是因為某些推導沒搞清楚,一想就想了一宿。
但從不曾像今天這樣。
心潮澎湃到難以入眠,又擔心自己睡著了之后,睜眼發(fā)現(xiàn)只是一場夢。
——他想,他怕是愛極了這個姑娘。
或許是少年的懷抱比被窩還要溫暖,張蔓的困意重新上涌,她打算睡個回籠覺:“我想抱著你再睡會兒,好不好?”
“嗯……”
少年克制地親吻著她的發(fā)心,伸手拍拍她的背,啞著嗓子:“睡吧,一會兒我叫你?!?br/>
十六七歲的少年,最是血氣方剛。
其實躺在床上被她這樣緊緊地抱著,特別是在早晨的時候,他是很難受的,實在是躁動又難忍。
但這種煎熬,被抱她滿懷的魘足,徹底打敗。
……
張蔓再一次睜眼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她尷尬地發(fā)現(xiàn)自己像一個八爪魚一樣緊緊掛在少年身上,一條腿還搭在他腰間。
她趕緊把作亂的大腿拿下來,抬起臉看他。
少年閉著眼,安靜地呼吸著,似乎在睡覺。
晨光透過繡了艷俗小花的薄紗窗簾,呈現(xiàn)一種粉色,肆無忌憚地打在他的半邊側(cè)臉上。光影效果讓他的臉看起來輪廓分明,流暢的眉骨,停止的鼻梁……每個長得好看的人,都有一副極好的骨相。
她看得入神,卻發(fā)現(xiàn)少年忽然睜開了眼。
“醒了?我剛剛查了,中午和晚上都有回n城的客車,蔓蔓,你想什么時候回去?”
“中午吧,我媽應該在家等我?!?br/>
“嗯……蔓蔓,那我們該起床了,離發(fā)車還有兩個半小時?!?br/>
……
他們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退了房,下樓吃早飯。退房之前,昨晚那個老頭還專門去了一趟房間,特地檢查了一眼床頭柜上的東西少沒少一盒。
漫天的大雪在昨天夜里停了,此刻外頭是白茫茫的一片。暴風雪后的z城格外寧靜,像極了動畫里的冰雪之城,銀白色的街道、老舊的房屋頂上厚厚的雪蓋、天空中被冰雪包裹住的段段電線……
一切都平靜地迎接這個溫柔的世界。
暴風雪,似乎已經(jīng)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