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送完禮物,徑直往張蔓這邊走。張蔓立刻把書包從身邊的空位子上拿起來,本來就是給他留的位置。
她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老太太。
她自己一直不是那么熱絡(luò)會來事的人,人情往來這方面的度她總把握不好。讓他喊人吧,覺得有點奇怪,自己都隔著一層,他就更隔得老遠了。
不喊吧,也奇怪……畢竟剛剛張慧芳已經(jīng)說出來,這是她男朋友了。
李惟大概是剛剛問了張慧芳,知道桌上幾個人的身份,很主動地站起來,也沒和她商量,叫了一聲奶奶好,又叫了兩個姑姑,和幾個表叔叔。
笑容溫和而標(biāo)準(zhǔn)。
張蔓心中微怔。
他今天仔仔細細刮了胡子,穿得很清爽得體,從進來到現(xiàn)在,就一直面帶微笑。像一個端端正正有禮貌有家教的陽光少年。
根本看不出,前幾天才確診了中度抑郁。
還有剛剛那個精心準(zhǔn)備的見面禮,她甚至都不知道。
其實她之前通知他讓他來的時候,沒太囑咐什么,畢竟張慧芳的這波騷操作,她也覺得很無奈。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這么認真。
張蔓知道,他大概是,希望能給她的“新家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好讓她不會在新家庭里格格不入吧。
她心里又酸又軟,藏在桌下的手輕輕抓了少年的衣擺。
不算親密的舉動,卻很親昵又依賴。
他這樣孤僻又冷清的人,為了她,總是學(xué)著去調(diào)節(jié)很多東西。
老太太聽著這聲“奶奶”,笑得雙眼瞇成了縫,腿腳麻利地站起來,從隔著兩個位置之外的座位,換到他們身邊。
老人家認認真真地從口袋里翻出兩個厚厚的紅包,給兩個孩子一人一個。
張蔓微張口,她還真沒料到老人家會給紅包,而且還給了兩個。
她還在愣神,李惟就伸手接過了紅包,把其中一個鄭重收起來,另一個塞到她懷里,摸摸她的腦袋:“蔓蔓,發(fā)什么呆,還不謝謝奶奶?”
張蔓愣愣地道謝,就看到老太太對他們眨了眨眼睛。
“蔓蔓,這小伙子就是那第三個平安符吧?”
張蔓聽完她的話,愣了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那次她給張慧芳的三個平安符——本來只給了兩個,還是徐叔叔想到了李惟,就讓他媽媽多拿了一個。
這年頭的老人家,一個比一個厲害。
張蔓訕笑著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老太太卻高興得很。
蔓蔓這孩子,她第一眼就看出來了,不太會來事,性子比較沉悶,但跟她媽一樣,是個實心眼。
她這輩子就喜歡小孩子,可自己兒孫單薄,小兒子到現(xiàn)在都沒有孩子,大女兒呢,一個兒子判給了前夫,幾乎沒怎么回來過,也就二女兒有個女兒,但這些年一直跟著女兒女婿住在隔壁市,跟她也不太親。
本來以為兒孫福也就這樣了。
誰知道這臨老臨老,兒子爭氣,娶了個漂亮大方的媳婦,還一下多出來倆半大孩子,都這么俊生生的,又有禮貌又知道分寸,招人喜歡。
張蔓其實還是有點尷尬的,她本來就想讓李惟來湊個人頭,對外就說是她同學(xué)。
誰知道她媽那個缺心眼、大嗓門。
畢竟她前世一直是個高中老師,也當(dāng)過一陣子班主任,和家長聊的最多的問題,除了孩子的學(xué)習(xí),就是早戀……她深知大部分家長對于早戀的深惡痛絕。
不過尷尬歸尷尬,她也沒太大所謂,反正李惟和她,也不僅僅是早戀。
以后他們還得一起上大學(xué),結(jié)婚,生小孩,既然都是一家人,遲早都要見面的,早點晚點也無所謂。
老太太一看張蔓臉上掛不住的僵笑就猜到了她的尷尬。
老人家嘛,活了這么多年,或許沒有年輕人那么會張羅,但總有她自己表達善意的方式。
她過來握住張蔓的手,拉著她問了起來。
“蔓蔓,給奶奶介紹一下唄?!?br/>
“呃……奶奶,他是李惟,是我同……,男朋友。”
老人家一聽她別別扭扭的話,就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因著笑容,顯得更多了,但卻突然有種容光煥發(fā)的感覺。
她看了看張蔓,又看看李惟,笑著說:“兩個孩子真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般配。”
“我和你爺爺,當(dāng)年也是十六七歲就在一起了,我們倆是在倫敦留學(xué)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我剛到國外,英語不好,融入不進去留學(xué)生的圈子,酒會的時候大家都在聊天,跳舞,我心里悶得慌,一個人躲在陽臺上哭。你爺爺是學(xué)校出了名的社交達人,喝了一圈酒,從酒會大廳出來透氣,看我一個人在這兒,也沒說什么話,就給我遞了他的手帕。”
老太太說到這,滿臉的溫和笑意根本就藏不住。
“當(dāng)時真的覺得,他就像個天神一樣。后來,你爺爺每天陪我練口語,給我講他學(xué)的歐洲史,騙著騙著就把我騙上手了?!?br/>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都五十多年過去了,少年夫妻老來伴,沒想到這老頭臨老還是一個人先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