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陣嘹亮的雞鳴將杜荷從夢魘中喚醒,雪亮的鋼刀砍在脖子上的感覺那么真實,四周圍觀百姓的指指點點,行刑官的冷漠無情,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周圍。
這不知道是杜荷第幾次夢到自己被拉到刑場砍頭,歷史的記載一直如同達摩利斯之劍般懸在他的頭頂,讓他夜不能寐。
“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特么嚇死爹了?!?br/> 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杜荷咕噥了一句,接著他便聽到外面院子里傳來小米、杜安咋咋呼呼的聲音。
“哎呀,你快點把它趕走,它吵到公子休息了!”
“知道知道!你讓我攆雞我攆,可我讓它走它走么?”
“這邊這邊,哎,又跑了,杜安,你行不行,連只雞都抓不住……。”
“喔喔喔……”又是一聲嘹亮的雞鳴,接著又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接著又傳來杜安的抱怨:“真不知道公子是這么想的,好好的國公府不住,偏偏要到鄉(xiāng)下來,別跑,再跑讓公子把你吃掉?!?br/> 噼里啪啦……,咣當……。
不知道杜安撞到了什么,一陣哎呦哎呦的聲音傳進屋里。
外面鬧成這個樣子顯然是睡不成了,杜荷裹著被子從床上下來,拉開門靠在門框上看著外面兩個小屁孩跟一只顏色亮麗的大公雞折騰。
大公雞長得很是威武,火紅的冠子,棕色的羽毛,墨綠色的尾羽在晨光中閃閃發(fā)亮。
相比于大公雞,杜安就顯得慘了些,深色的衣服上滿是灰土,表情認真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一只手按在額頭上,另一只手做爪狀不斷向滿眼不屑的大公雞比劃著。
與可憐兮兮的杜安相比,手拿雞毛撣子的小米像是一個正在指揮戰(zhàn)斗的大將軍,一手叉著腰,另一只手用雞毛撣子指揮著杜安狼奔豕突。
杜荷看著看著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唐伯虎的《桃花庵》,隨口吟道:“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br/> “呀,公子,您醒了!”小米聽到杜荷的聲音,猛然回頭,紅撲撲的小臉閃過一絲緊張。
“嗯,你們兩個這么鬧騰我能不醒嗎!”杜荷半真半假的瞪了小米一眼,隨后對手足無措的杜安說道:“今天罰你把那只雞抓到,抓不到就沒有飯吃?!?br/> 杜安面色一苦,想要解釋,杜荷卻已經(jīng)轉身回去了。
大冬天的,長安的天氣雖然不是特別冷,但只裹了一床被子的杜荷還是有種風吹蛋蛋涼的感覺。
小米對著傻掉的杜安揚了揚下巴,給了他一個快點干活兒的眼睛,緊緊的跟在杜荷后面追進了屋子:“公子,等等我啊,小米伺候您更衣?!?br/> ……
大公雞里終還是被抓到了,送到廚子那邊一刀抹了脖子,一個時辰之后變成了美味的大公雞燉蘑菇,擺到了餐桌上。
只是,杜荷看著面前的美食,卻絲毫提不起食欲,此時的他正一眨不眨的瞪著眼睛,看著面前狼吞虎咽的饕餮——李承乾。
“我說你這鼻子可夠好使的啊,我這邊雞剛剛燉好你就來了,說,是不是在我這里安監(jiān)控器了?!”
“監(jiān)控器是什么?”李承乾抬起頭,腮幫子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說道:“是我母后怕你想不開,投了灞河,特地讓我過來看看你?!?br/> 想到那個在歷史上幾乎沒有任何污點的女人,杜荷幽幽嘆了口氣:“替我謝謝皇后娘娘,杜荷何德何能,能讓皇后娘娘惦記……?!?br/> 李承乾胡亂擺了擺手,又往嘴里塞了一塊雞肉:“別說那些沒用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會因為這么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把自己的前途徹底放棄了吧?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啊。”
杜荷笑了笑:“蘿卜白菜各人所愛,在我看來,鄉(xiāng)下的田園風光其實也很不錯,至少比在朝堂上勾心斗角要強。”
“這話說的,如果不是就坐在你對面,幾乎以為你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崩畛星鲁鲆粔K雞骨,沉默片刻道:“其實……,這次的事情父皇也是沒辦法,老爺子出面了。你知道的,我父皇一直覺得對老爺子有所虧欠,老爺子想把李元昌安排到將作監(jiān),父皇沒辦法不答應。”
杜荷沒有立刻接話。
李淵也好,李世民也罷,說白了自己不過就是權力斗爭的犧牲品罷了。
可憐剛剛穿越的時候自己還以為只要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就能得到重用,就能讓杜家崛起,卻不知在李世民眼中,自己只是一個可以隨意犧牲掉的小卒子。
“你想多了,我沒有責怪陛下的意思。來鄉(xiāng)下,只是單純的想要沉淀一下,長安城聲色犬馬、脂粉氣太濃,不是個讀書的好地方?!?br/> “真的?那為什么我覺得你已經(jīng)對長安失望了呢?!崩畛星K于將注意力從小雞燉蘑菇上移開,看著對杜荷認真說道:“你是在避世,就像以前你跟我提到過的鴕鳥,遇到危險和困難就把頭插進地里,可你覺得這樣掩耳盜鈴有意義么?
杜荷,以你的學識與才華,只要你留在長安,二十歲之前一定能夠成為年輕一代中的翹楚,現(xiàn)在就這么放棄,你不覺得可惜么?
杜仆射在天有靈,看到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覺得他會開心么?”
“至少我能活著,而且活的很好?!?br/> 杜荷并不意外李承乾能夠看出自己真實的想法,自嘲的笑笑:“你別跟我扯什么大義,我不是圣人,跟虛無縹緲的未來相比,我更在乎的是現(xiàn)在?!?br/> 對于杜荷的話,李承乾不置可否。
憑心而論,他也覺得老頭子這事兒干的不怎么地道。
將作監(jiān)的產(chǎn)能剛剛有所好轉,杜荷便被調(diào)離,這不是卸磨殺驢么。
但是,子不言父過,臣不彰君惡,就算心里對老頭子不滿意,這話他也無法說出口。
“算了,不提這些鬧心事了。二郎,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就這么一下在鄉(xiāng)下混下去?”
杜荷撇撇嘴:“我最親愛的太子殿下,請注意你的用詞,什么叫‘混’啊,我好歹也是一代風流名士,怎么可能虛度光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