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城外扎營,生火造飯!沒有軍令,不得擅自入城!”
????被孫孝哲搶了命令,安慶緒大為不滿,斥責(zé)他自以為是。孫孝哲只能繼續(xù)諄諄善誘,“難道殿下忘了硤石之辱?”
????這句話直如響鼓重捶,振聾發(fā)聵,安慶緒登時就警醒起來,自己面對的這股唐軍善使狡詐之術(shù),鬼蜮伎倆。大軍趁夜進(jìn)城,如果城中真有什么貓膩,萬一被唐軍偷襲埋伏,那就不得了了。
????明白其中因由后,安慶緒又盛贊孫孝哲心思細(xì)膩,堪為為將者的楷模,若不是得他提醒,今夜又中了唐軍詭計也未可知。
????孫孝哲苦笑連連,心道這個安慶緒究竟是蠢是精,如何總是前后差距如此之大?
????天色已經(jīng)擦黑,兩萬大軍在陜州城以西三里外安營扎寨,埋鍋造飯。同時,孫孝哲并沒有對空城一般的陜州縣城置之不理,而是派出了兩千步卒進(jìn)入城中,分守四門,搜索城中可疑之人。
????煙塵味越來越濃,仿佛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一股不詳?shù)奈兜馈U灰?,安慶緒都神情緊張,和衣而臥,難以入眠。直到天蒙蒙亮?xí)r,才有陣陣睡意襲來,沉沉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慶緒只覺得有人在用力推他,立時便嚇出一身冷汗,一骨碌從軍榻上彈了起來。
????“敵襲!敵襲!”
????胡亂喊了一陣,面前的景物和人才逐漸清晰。孫孝哲盔甲整齊,精神飽滿的站在面前,身側(cè)則是兩名鎮(zhèn)將。根本沒有敵襲,安慶緒尷尬的咽了一口唾液,為自己剛剛的過激反應(yīng)而有些難堪。
????“將軍何事?”
????安慶緒剛鼓蕩起來的精神氣頓時泄了下去,整個人又萎靡的坐回了榻上,一夜未睡,讓他渾身酸累疲乏。
????“殿下如何忘了?今日要入城的。城中郡守府已經(jīng)命人燒好了熱水,只等殿下入府解乏!”
????聽到可以洗熱水浴,安慶緒頓時又來了精神頭,從榻上起身。
????“走!入城!”
????孫孝哲經(jīng)過整整一夜的搜索,幾乎將陜州城內(nèi)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處,可以住人。只能說他過于神經(jīng)緊張,但小心無大錯,這么做也是出于安全第一考慮。
????安慶緒這幾年錦衣玉食慣了,受不得軍營中的辛苦,聽到可以進(jìn)城休息,自然比誰都積極。
????待洗漱休息完畢,又有隨軍仆役端上來剛剛煮好的羊肉,騰騰熱氣熏得人流涎三尺,旁邊還放著一壇子烈酒。
????“好,喝酒吃肉!”
????行軍之中隨意喝酒吃肉,也只有安慶緒這等不受軍法約束的人敢如此。孫孝哲不再學(xué)漢人那般跪坐于榻上,而是盤腿于案前,以銅叉叉起一大塊帶骨羊肉,放入盤中在用一柄銀質(zhì)小刀只三兩下便分解完畢,但見肉中還帶著絲絲血色,撒上芫荽胡椒,塞入口中大嚼起來,卻獨(dú)獨(dú)不碰旁邊那一壇子酒。
????安慶緒哈哈大笑,“孫將軍好嫻熟的刀法,吃這等上好羊肉卻不配烈酒,豈非暴殄天物?”
????安祿山軍中軍法嚴(yán)苛,孫孝哲習(xí)慣于軍中律條,行軍打仗滴酒不沾早就養(yǎng)成了習(xí)慣,是以任憑口中羊肉嚼的滿是肥油汁水,對那一壇子醇香濃郁的烈酒卻是半眼都不瞧一下。
????對此,安慶緒也不勉強(qiáng),拍開酒壇封泥,自顧自的塞滿一碗酒,端起來咕咚咕咚一飲而下,然后又將酒碗重重的頓在條案之上,大呼痛快。絡(luò)腮胡須上沾著滴滴晶瑩的酒珠,隨著笑聲顫動,又噼里啪啦的掉落在榻席上、條案上。
????養(yǎng)足了精神,安慶緒又恢復(fù)如初,但談起太原倉被燒還是不免恨恨然。
????“聽說陜州城中的唐軍主將叫秦晉,高仙芝早就腳底抹油溜了,只這名字聽著好生熟悉!”
????孫孝哲將手盤中羊骨撥拉到條案上,又從銅盆中叉起一整塊羊肩,放在盤內(nèi)。
????“此人正是新安縣尉秦晉!”他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xù)道:“據(jù)說此人升官了,天子親自擢升他為弘農(nóng)郡長史!”
????侍立的仆役拿起通條,在屋子中間的銅爐內(nèi)輕輕撥了一陣,火炭頓時由暗轉(zhuǎn)亮。外面風(fēng)雪呼號,郡守府的后堂卻滿室生春。安慶緒的鼻間額頭都已經(jīng)滲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珠。吃了兩大口蘸滿芫荽胡椒的半生羊肉后,才語氣頗為奇怪的說道:
????“說不定崤山的大火正是此人所放,那崔乾佑一連旬日間杳無音訊,沒準(zhǔn)也栽在此人手下!”
????孫孝哲點(diǎn)頭道:“下走也曾想過,只是想不通透,一介書生,如何能打得過久歷沙場的老將老卒?”
????安慶緒嘿嘿笑了起來,孫孝哲這話半似為崔乾佑解釋開脫,半是為自己說話。這就叫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縱使智計過人如此者,也難逃此關(guān)。
????“秦晉那豎子曾打敗了將軍,現(xiàn)在又打敗了崔乾佑,甚至可能將其一把火燒死,豈非足證崔乾佑不如將軍多矣?何必再耿耿于懷?今日咱們將這廝攆的如喪家之犬,大仇便算報了一半,待明日探清行蹤,再提兵殺過去,生擒活捉!倒得那時,我倒要代將軍問他一問,究竟孰勝孰負(fù)???哈哈……”
????安慶緒兩碗酒下肚,便已經(jīng)醺醺然,口中言語更似開了閘的洪水。孫孝哲也不和他一般見識,若是旁人如此勸慰人,怕是只能換來一頓老拳相向。
????說了一陣秦晉,安慶緒忽然眨眨眼露出了一副故作神秘的樣子,繼而又變戲法一樣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份帛書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