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么犀利的問題,周興旺一點都不緊張，他笑著說道，“趙同志,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能不太了解，獸藥和其他行業(yè)不一樣,市場本身沒那么大，也就這兩年,老百姓養(yǎng)雞養(yǎng)鴨的才多了一些,而且很多人是在山上放養(yǎng),牲畜得病的幾率不大,即便是得病了，也習(xí)慣用土法子治,舍得花錢買獸藥的一般是有些規(guī)模的養(yǎng)殖場，咱們鹿城這同樣的養(yǎng)殖場并不算太多，相比這個，獸藥廠的確有點多了,而且藥物不比其他大宗商品,一桶藥就可以供上千只雞鴨用,所以，銷售跟不上產(chǎn)能,是很正常的事兒，我們廠干一天休一天，其他的廠子是干七天休一個月呢！”
　　
　　趙明山笑笑,說道,“既然市場容量這么小,那你們上報的資料里顯示,上一個季度廠里的凈利潤高達百分之三十，也就是九十多萬，也就是說，銷售額是至少三百多萬，周廠長，那這些銷售明細你能不能提供一下，如果通過審核無誤，你們的貸款就可以正常放款了?！?br/>　　
　　周興旺本來心里是有點忐忑的，本來他的確是個生意人，早在政策還沒有開放之前，他就偷摸做些小生意了，是村里最早富裕起來的年輕人，掏光了所有的積蓄開辦的化肥廠本來生意挺好的，沒想到后院起火，他高薪聘請的副廠長卷走了所有的現(xiàn)金，廠子資金鏈斷裂，采購原料和給工人工資的錢都沒有了。
　　
　　那段時間為了籌錢他四處奔波，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是個很愛交朋友的人，也不急葷素，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危難之際，有個貴人伸出援手，給他出了這個主意，并且好人做到底，還幫他跟銀行牽線，那個時候銀行雖然也偶爾放款給私營企業(yè)，但還沒有完全公開，貴人的關(guān)系比較硬，再加上化肥廠之前的經(jīng)營狀況很不錯，很快就拿到了五十萬的貸款。
　　本來周興旺拿到這筆錢是準(zhǔn)備大干一場的，但那位貴人又主意了，讓他把化肥廠關(guān)掉，造成倒閉的事實，這樣貸款逾期不還，銀行也毫無辦法。
　　
　　周興旺一開始還猶豫，后來算了一筆經(jīng)濟賬，他的廠子建起來其實成本不算高，他的父親是周家屯的書記，廠子的地皮是村里的，沒花一分錢白用，也就是生產(chǎn)設(shè)備和倉庫里的一些存貨能值點錢，倘若聽貴人的話，把這些全部轉(zhuǎn)手賣掉，不但能走出困境，手里還能有些結(jié)余，而且，另外還白賺了五十萬貸款！
　　
　　他就大著膽子照做了。
　　什么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因此，當(dāng)他聽說只需要再遞交一些材料，就可以拿到錢了，心里的那點忐忑立即沒有了，而是有點小激動，這可是兩百萬啊。
　　一般的老百姓別說一輩子，十輩子也掙不到這么多錢！
　　
　　即便是要分給貴人八十萬，那也還有一百二十萬了，加上他手上的二十萬存款，一百四十萬，足夠他逍遙一陣子的了。
　　
　　他都打算好了，錢一拿到手，就把現(xiàn)在的獸藥廠轉(zhuǎn)給別人，他是不準(zhǔn)備在鹿城呆了，鹿城這地方雖然好，但還是不如北京上海，北京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商品房，他過去買一套房子就是北京人了。
　　再說了，北京掙錢的機會也更多。
　　現(xiàn)在這種撈錢的法子雖然輕松，但畢竟擔(dān)著風(fēng)險不是？
　　周興旺拍著胸脯說道，“趙同志，沒問題，我回去就讓人整理所有的銷售明細，爭取明天就給你送過去！”
　　
　　趙明山滿意的笑了笑，說道，“多謝周廠長的配合?！?br/>　　
　　敲定這件事情，高科長又說了一些噓寒問暖的客套話，二人就告辭走了。
　　
　　客人走后，趙明山立即跳下床，將周興旺帶來的一箱子水果打開了，他懶得一個個查看，直接往地上一倒，青蘋果撒了一地。
　　
　　肖姍好奇地問道，“明山，你這是要干什么？”
　　
　　趙明山從箱子底找到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了妻子。
　　
　　肖姍拿在手里捏了捏，嫌棄的說道，“喲，這周廠長想得可真美，就這么點錢，最多五千吧，就想收買你順利難道兩百萬，做夢了吧！”
　　
　　趙明山笑了笑，說道，“姍姍，我突然想吃醬鴨了，我出去買啊，也不要煮面條了，我直接買點荷香餅回來！”
　　肖姍笑著點了點頭。
　　
　　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丈夫趙明山只要心情好，食欲就會特別好。
　　
　　第二天上午，趙明山剛走到辦公室就被高科長叫過去了。
　　
　　“科長，這是我請假前一天，又去了獸藥廠之后發(fā)現(xiàn)的一些問題?！?br/>　　
　　不等領(lǐng)導(dǎo)開口，趙明山已經(jīng)交上了一份新的報告，還有周興旺企圖送給他的五千塊錢。
　　
　　高科長接過去仔細看了一遍，表情嚴(yán)肅的說道，“小趙，這筆貸款先放緩?！?br/>　　
　　趙明山點了點頭。
　　
　　高科長看著下屬走出辦公室后，自己揣著那份報告也出門了。
　　他雖然已經(jīng)參加工作十來年了，但之前是在支行工作，調(diào)到總行的時間并不長，比趙明山能早兩個月左右，之前獸藥廠的兩筆貸款都是他經(jīng)手的，因為周興旺總是提前還款，給他的印象很不錯。
　　
　　而且這個周興旺背后有些關(guān)系，這筆貸款甚至王行長都特意交代過，雖然不過寥寥兩句，但作為一個銀行的老員工，自然是心領(lǐng)神會。
　　
　　當(dāng)時并沒有多想，還因為是貸款額度的問題，因為他覺得兩百萬對于一個私營企業(yè)來說，數(shù)目有點太高了，萬一，他是說萬一不能及時收回的話，獸藥廠可不是什么國營大廠子，萬一資不抵債，或者突然倒閉的話，吃虧的就是他們銀行了。
　　
　　按說起來，現(xiàn)在獸藥廠出了問題，高科長應(yīng)該第一時間上報給王行長，但高科長出于一種職業(yè)的警惕，已經(jīng)對自己的直接領(lǐng)導(dǎo)產(chǎn)生了懷疑。
　　
　　高科長走出辦公樓，推著自行車準(zhǔn)備先回家一趟。
　　昨天傍晚他剛下班回到家，周興旺就上門拜訪了，說了很多客套話，之后說起來趙明山去廠子里的事情，仔細解釋了一番，當(dāng)?shù)弥w明山生病了之后，又提出來要去上門看看。
　　高科長沒有多想，還以為是周興旺沒能拿到貸款，有些著急了。
　　
　　“高科長！這么巧，你這是準(zhǔn)備出去??？”
　　
　　周興旺從吉普車上走下來，后面跟著他的司機和秘書。
　　高科長點點頭，說道，“對，出去辦點事?！?br/>　　
　　周興旺十分熱情的說道，“高科長，我去送你吧，你去哪？”
　　
　　高科長擺了擺手，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他家住的很近，穿過一條馬路就到了，是銀行的宿舍家屬院。
　　
　　高科長連自行車都沒顧上鎖，一口氣跑上三樓打開自家的屋門，顧不上別的，先把放在地上的一箱子青蘋果打開了。
　　
　　他也是粗暴的往地上一倒，青蘋果滾了一地，箱子底果然也塞了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
　　里面有一萬塊的現(xiàn)金。
　　差不多是他七八年的工資了。
　　高科長冷笑了兩聲，看來這個周興旺的確有問題。
　　私營企業(yè)為了順利貸到款，千方百計托人托關(guān)系，最終找到家里送錢送物的也不少，水至清則無魚，一些常見的東西，比如水果雞鴨魚肉，他為了不駁人面子，一般都會手下，但現(xiàn)金，無論多少，肯定都不會收，以前收到的金額最多也就是一兩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