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亡羊補牢,還是掩人耳目,在黎婉婷死后,許家打著黎婉婷遺言的名義定下這興許淪為笑柄的規(guī)矩,勢必能暫時挽回了許家的一些顏面。
????賈璉的一席話,最后歸結(jié)到要緊的“臉面”二字,許之安聽了,立時便答應(yīng)了。
????眾人心思不一地沉默了,須臾,許之安便打著將孫氏母子送到外省的幌子令人帶著他們母子去莊子里審問,黎婉婷也被抬著進了迅速搭好的靈堂。
????黎碧舟、袁靖風(fēng)、賈璉、許玉玚陪著許玉珩在靈堂中守著,須臾便有和尚、道士過來念經(jīng)做法。
????賈璉陪著守了半夜,到第二日一早,許家來勸,他低頭望見自己還穿著一身喜慶的儐相衣裳,便立時告辭了出來,出門后上了馬,便領(lǐng)著趙天梁等人回榮國府去。
????路上眾人說起黎婉婷來,都直說可惜。
????賈璉從東邊角門進了家門,回了警幻齋去換了一身藍綢衣裳穿著,見賈母打發(fā)琥珀來問話,便隨著琥珀穿過穿墻游廊向賈母院子里去。
????四月的天,一大早露水掛在夏初綻放的花朵上,瞧著煞是好看。
????愛享樂的賈母自然不會悶在房里不出來,這會子她穿著一身妝緞衣裳扶著個小丫鬟的肩頭站在臺階下看一片茂密非常的新鮮紫茉莉,望見賈璉過來了,就問:“許家的事怎樣了?”
????賈璉搖了搖頭。
????賈母重重地嘆息一聲,直說:“那黎家姑娘的性子跟他老子年輕那會子差不離。”因這話又要扯到賈代善跟黎芮的舊年恩怨,便閉口不再提起。
????“這邊露水重,孫兒攙扶您回房去。”賈璉說著,便攙扶著賈母的臂膀向房里去,才進去,便聽見套間榻上寶玉、湘云兩個斗棋的嬉笑聲,于是攙扶著賈母去西間套間外坐著邊看寶玉、湘云兩個邊說話。
????“許家要怎么收場?若換做別人家,這就是兩家絕交的事呢。”賈母感慨道。
????賈璉笑了一笑,坐在賈母手邊,對賈母道:“許家也不好收場——不管怎么做,臉面都丟盡了。他們家決心亡羊補牢,借著婉婷姐姐的名頭,立下一道規(guī)矩?!?br/>
????“什么規(guī)矩?”賈母立時問。
????“就是家里的老爺、少爺不許有丫鬟伺候著,沒成親時叫小廝小幺兒照料,成親了,只用新娘帶來的丫鬟?!辟Z璉握著兩只手,從手指上依稀聞到了燒紙留下的煙熏味道,不免又為黎婉婷嘆息連連。
????賈母嗤笑一聲,“這有什么,立下就是了?!?br/>
????“祖母答應(yīng)?”賈璉心說賈母這答應(yīng)的也太快了一些,多少話他都沒來得及說呢。
????賈母指著玩耍的寶玉道:“你道他有自己的丫鬟?你們打小都是這樣過來的,小時候只管用著我們這些老太太、太太的丫鬟,到大了,分了屋子,才有自己的丫鬟?!?br/>
????賈璉見賈母是并未懂得他的意思,拿著手在扶手上刻著的百合花上摩挲了一下,“孫兒的意思是,不單這會子年紀小沒有,等大了,不到成親之前也沒有。且不管成沒成親,長輩們也不能送人?!?br/>
????賈母不假思索地道:“就依著你的話辦,等寶玉大了,也叫寶玉搬到前頭書房去住著?!?br/>
????賈璉越發(fā)納罕賈母怎會那般輕易地答應(yīng),想書中賈寶玉身邊大小丫鬟可是無數(shù)呢,于是又將那所謂的放了半個奴籍的話說給賈母聽。
????“許家可是要這樣?”
????“不獨許家,黎家也是這樣?!辟Z璉道。
????“那咱們家也這樣。”賈母爽快地道,看賈璉原本似乎要賣力勸說他的樣子,就又開口道:“你當(dāng)我是老糊涂不成?咱們家如今還剩下什么?據(jù)我說,不管黎家、許家怎樣,你只管答應(yīng)著,我都依著你的意思辦。這正是我們親戚家同進退的時候,許家要鬧這么大是什么意思,我怎會不明白?還不是平白無故死了新娘子,兩親家又都是親戚,于是與其互相埋怨不如齊心合力去恨那丫頭。鬧得越大,人家越是以為新娘子死得委屈,那畏罪死的丫鬟,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
????賈璉開口笑道:“多虧祖母指點,我還說許老爺子怎答應(yīng)了呢,原來他是要引著眾人不去非議黎家教養(yǎng),轉(zhuǎn)而去唾棄那多事的丫鬟?!币蛴謱⒛潜掏∩绲氖赂嬖V賈母,見賈母還在為早先名聲受損的事不肯出門見人,便勸說她道:“早先的事算不得什么了,老祖宗只管先去許家安慰安慰許老太太,待過幾日,領(lǐng)著迎春、探春、湘云出門將許家、黎家、袁家的老太太們都見一見。太太身子不好常年留在廟里,多少事都要請老太太出面主持呢?!?br/>
????“……那什么碧汀社……若去插手人家家的事,未免太過逾越了。”賈母蹙眉,依舊怕出了家門叫人在背后嘲笑她,畢竟賈家鬧出那么多丑事,哪一件都是要算到她頭上?
????“若沒那社,老太太怎肯出了家門?老太太放心,這社不過是個由頭,老太太常借著這社請許老太太登門,許老太太難道還能直說這社是沒要緊的?她少不得也要請了別人家的老太太、太太同來一聚。雖說家計如何終歸要靠著男兒拼搏才行,但老太太跟別人家的老太太們交好,不是更有益與振興家業(yè)么?”賈璉干脆地起身去沖賈母作揖。
????賈母的手腕還是有的,況且迎春長長久久地沒個長輩領(lǐng)著出門,也不像話。
????賈璉恭敬地彎著腰,賈母猶豫再三,面上微微發(fā)燙,她怎不知道出了門見了外人,外人少不得要腹誹她偷了夫家錢財縱容幼子雀占鳩巢,可這會子聽賈璉的話,又覺他的話里未嘗沒有道理,與寧府分宗、與王家斷了來往后,與史家的來往也少了,這會子不靠著她出面籠絡(luò)住許家、黎家那怎么成?躊躇再三,只得點了頭。
????賈璉連連對賈母道謝,心說要緊時候賈母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從榮慶堂退了出來,到了警幻齋的山門邊,便對小幺兒道:“去請了金彩、林之孝來?!闭f罷,一徑地進到房中,在棋盤變坐下,先將棋子都收拾開,隨后便拿了小銼刀去雕刻桃核,待金彩、林之孝二人來了,便將許家的事撇去孫閱大概是江蘇巡撫之子的話說了一說。
????才說完,金彩便咋舌道:“果然許家出了要命的大事?都說許家新娘子被個丫鬟輕輕巧巧地逼死了,我原還不信那丫鬟有這么大的能耐,如今看來,這里頭定有不少事我們不知道呢。許家若不是恨極了那丫鬟,也不會為了她一個的緣故這么著將其他丫鬟一竿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