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宴會吃到了近九點才結(jié)束。
????終于宴畢,梁九功叫抬來軟轎,把有些喝高了的康熙扶上去回了乾清宮東暖閣。
????可洗漱已畢的康熙卻毫無睡意。
????他屋里來回走,不時的比劃一下剛才宴席上直郡王耍的劍舞,還對著梁九功笑嘆：“老大真是什么時候都不服輸！這脾氣真是拿他沒轍啊。”
????剛才席上有表演布庫的，直郡王看著眼熱,下場也試了幾番,把幾個上來的侍衛(wèi)全掀下去了，惹得康熙擊節(jié)叫好。
????梁九功陪笑道：“大千歲是咱們的巴圖魯，天生的勇武不凡啊?！?br/>
????大千歲這種稱呼這些年已經(jīng)少叫了，梁九功此時提起不過是看皇上高興,特意捧直郡王的。果然康熙聽了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一臉的驕傲。
????他坐下端著茶，道：“叫雙兒過來?！?br/>
????梁九功心里一跳,躬身出去喊雙答應(yīng)進(jìn)來。
????雙答應(yīng)屋里聽到皇上傳她，拿起周答應(yīng)最心愛的一枝釵看了看，還是放下了。
????她來以東暖閣前，梁九功的徒弟就門前替她打簾子，他沖雙答應(yīng)上下一打量，極小聲的說了句：“萬歲爺心情好著呢，姑娘可別提那些糟心事，壞了萬歲爺?shù)暮眯那??！?br/>
????雙答應(yīng)渾身一顫，低眉順目的進(jìn)去了。
????雨花閣后面的下房里，周答應(yīng)又泄又吐，照顧她的就什么都沒給她吃，借口外面事多，一天也就過來看了她兩回。
????這會兒屋里的火盆也熄了，周答應(yīng)一天下來水米未沾牙，干渴的喉嚨里都冒火。好不容易見那回來，趕緊求道：“好姐姐！賞口水吧?！?br/>
????那道：“對不住啊，這外頭忙亂得很，這不，也是剛閑下來。姑娘受罪了。”一邊倒了杯冷茶給她。
????周答應(yīng)就是吃冷飯冷菜鬧的病，哪敢再喝冷茶？摸著冰冷入骨的茶碗，哀求道：“好姐姐，求您賞妹妹一口熱的吧……”
????那接過她手里的茶放一旁，愁道：“這會兒去哪兒給姑娘尋熱水呢？要不姑娘再等等，出去尋哪個地方借一壺?！闭f完出去再不見回來。
????周答應(yīng)又等了半天，實忍不住渴勁，只好把冷茶先含嘴里溫?zé)崃嗽傩煨煜卵?，就這也引得她一陣陣的打寒戰(zhàn)。
????遙望乾清宮，她心里只盼著她的好姐妹雙答應(yīng)能皇上面前多提提她。
????咽著淚把一碗冷茶喝完，周答應(yīng)倒回枕上裹緊濕冷的被子。她的東西都沒帶來，這里的被褥又全帶著霉氣。
????熬吧，她心道，她不認(rèn)命，不想死。
????宮門外，李薇他們等的車?yán)锓诺男〔锠t都快燒完了，她和孩子們?nèi)脊狭硕放?。玉瓶道：“主子，要不要讓回府里取些炭來？?br/>
????車?yán)锏奶勘緛韨涞木筒欢?，來回各燒一路要多少呢？也就夠燒半個多時辰的。騾車雖然里面幾層油布，造得非常嚴(yán)實不透風(fēng)，可也沒辦法跟屋子比。茶爐沒炭一會兒就冷的跟外面差不多了。
????李薇摸出懷表看看時間，打定主意要是到九點四爺還不出來，就先把孩子送回去。
????玉瓶還等著她的話，她搖頭道：“外面已經(jīng)要靜街了，府里的回去萬一讓巡街的叫住查問又是一樁麻煩事?！?br/>
????騾車等前后都有侍衛(wèi)，車上還有貝勒府的標(biāo)志，巡街的看到也知道這是干什么的。但府里的只帶一塊腰牌近晚上九點的時候街上跑，理由還是回府取炭，這也太兒戲了。正值新年，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的都提著心呢，生怕出點什么事再連累他們掉腦袋。說句不客氣的，現(xiàn)就是街上摸包的都要先試試自己脖子夠不夠硬。
????換句話說，就跟以前現(xiàn)代的嚴(yán)打差不多。這時撞上去，那是從重到底，大官小官都急著抓典型呢。
????九點一到，李薇正準(zhǔn)備叫玉瓶下車去跟福晉請示，是不是讓孩子們的車先走，宮門處有來了。先是一兩個走的快的，后面的越來越多。
????李薇掀開轎簾，見一大群悄無聲息的快步出來，各府的下都提高燈籠照自家的轎子，還有提著燈籠上前迎的，個個都把燈籠挑高好看清諸位大的臉。見著自家主子了，趕緊喚上前，拿斗篷裹的，摻扶喝醉的，年老腿腳不靈便的就多來兩個架上車。
????不一會兒宮門前就空了大半。
????此時出來的才是諸貝勒。他們一般都是留到最后才辭席，以表依依不舍之情。
????四爺比昨天喝的還要多點，李薇都看見他走蛇形步了。蘇培盛跟張保早一左一右護(hù)著他，卻不敢上手?jǐn)v。四爺自覺不是七老八十，才不肯讓攙扶這么丟臉。
????等他上了馬，蘇培盛更是叫眾侍衛(wèi)前后左右都圍上，馬邊還叫了兩個腿腳快的跟著跑，怕他跌下馬。前面駕馬的侍衛(wèi)見同袍給他比手勢才輕輕一夾馬腹，縱馬向前。
????四爺雖然醉得有些暈了，可還算明白，他也跟著狠夾了下馬腹，馬是受過訓(xùn)的，乖順的往前小跑。四爺嫌它慢了，又是一狠夾，可前面還有兩匹馬把前路擋的嚴(yán)實，馬擠不上去，只能委屈的甩了下尾巴繼續(xù)慢慢來。
????李薇從一旁看著都覺得提著心。一路有驚無險進(jìn)了府，蘇培盛直接叫抬來軟轎，架著四爺回了書房。
????其余等各回各屋，一夜無話。
????第二天，四爺醒來頭疼欲裂，狠狠灌了幾碗解酒茶才算剎住這股惡心勁。
????蘇培盛不敢送上熱飯熱菜，只敢端上來一盤山楂糕給四爺當(dāng)早膳。四爺勉強(qiáng)吃了幾個，心口仍是一陣陣往上翻。他讓蘇培盛給他裝一小袋干山楂片，一會兒進(jìn)宮后再惡心了可以吃一片壓壓。
????此時，張德勝苦著臉門口沖蘇培盛招手，不等他師傅給他示意，一眼瞟見的四爺重重放下茶碗，道：“賊眉鼠眼的干什么？滾進(jìn)來！”
????蘇培盛立刻垂目裝死，四爺昨晚醉酒又回來的路上吹了一路的寒風(fēng)，早起就算沒著涼也必定頭痛惡心，張德勝又肯定是帶來了個壞消息。算他倒霉吧。
????張德勝的臉?biāo)查g死白，不敢耽擱輕手輕腳迅速進(jìn)來，跪下就道：“回主子爺，福晉讓來說，大格格著涼起燒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漏又遇打頭風(fēng)。
????蘇培盛不必看也知道四爺此時臉黑了。但卻心底小贊了聲張德勝干得好，他雖然報得是個壞消息，卻也急得讓四爺沒空跟他計較。
????四爺只覺得心頭一陣火起，顧不上多說就趕去正院，蘇培盛跟后面跺了張德勝一腳：“滾出去跪著！”
????張德勝差點抱著蘇培盛的腿喊爺爺！歡樂的跑出去跪著了。
????跪個半天就可以躺著了，正好躲幾天，等四爺忘了這回事他再回來。
????一路到了正院，不但福晉，李薇也來了。福晉那邊大格格早起就發(fā)現(xiàn)有些燒，侍候的丫頭不敢怠慢就去報了福晉。因為昨天永和宮里侍候的還有她一個，此時必須出來跟福晉一起做證。
????無妄之災(zāi)。
????李薇深吸一口氣，抱著會被四爺埋怨責(zé)怪的準(zhǔn)備勇敢的來了。
????說起來也怪不得她們疏忽。大格格本來體質(zhì)就偏弱，過年前又發(fā)生了宋氏和小鞋的事，她心里事多又無勸慰，下頭還有三格格要照顧。
????這幾天過年都是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晚上九、十點才能睡。天天如此，大格格的小身板跟紙糊似的，當(dāng)然撐不住。
????可這話不能跟四爺說。她們不能說大格格本來就弱，進(jìn)宮本來就累，所以她病了很正常。
????李薇來時，福晉就大格格的寢房外守著，見她來，福晉道：“妹妹坐吧?！比缓蟾x就定了基調(diào)，“這事，也是照看不周?！?br/>
????李薇跟進(jìn)：“姐姐何必自責(zé)？昨天也呢，也沒看到大格格累了。說來昨天爺還囑咐過，是太粗心了?！?br/>
????福晉忍不住笑了下，李氏也是個妙。大格格是‘累’病的，沒疏忽她。
????兩相視一笑，找到點同袍作戰(zhàn)的意思了。福晉道：“也是下頭照顧不周，夜里大格格起燒時沒發(fā)現(xiàn)，到早上叫起才探到大格格身上不適?！?br/>
????李薇附和：“正是，這年過得都有些懶了，等忙過這陣再替他們緊緊皮子?！?br/>
????福晉又是一笑，真好，這下連下都不必罰了。過完年想起這茬再說吧。
????交流完應(yīng)對策略，兩就沒話說了。對座無言十分難熬，李薇低眉順目的，心里卻打鼓。她是真怕四爺認(rèn)為她沒照顧好大格格，萬一為這個再讓四爺討厭她，認(rèn)為她待大格格不盡心，是個看下菜碟的，那可怎么辦？
????等四爺一到，沒看大格格先來問她們緣由時，福晉上前福身，李薇悄悄一旁跪下。
????四爺滿肚子邪火被她這一跪消了大半，定睛看她神色，見一臉的惶恐不安。
????福晉說完請罪，李薇跟著磕頭請罪。
????四爺嘆氣，道：“這事也怪不得福晉，李氏也起來吧。”消去火氣，他的理智就回來了，見外面天色也差不多了，實不能為這個耽擱了進(jìn)宮的事，就道：“李氏先回去準(zhǔn)備，把三格格和弘暉都帶過去?！?br/>
????等屋里就剩下他與福晉，他進(jìn)里屋看望了燒得滿臉通紅的大格格。
????大格格還要掙扎著起來，他擺擺手讓她躺好，用手背試了下她的額頭，皺眉道：“好生養(yǎng)著，本來就弱，別的不許多思多想。好了，阿瑪和額娘才高興。”想想怕是為了直郡王大格格的事，讓她傷感自身了，安慰道：“萬事有阿瑪呢?！?br/>
????看完大格格出來，四爺先說了那些侍候大格格的，恨道：“這些眼里沒主子的不必留！全拖出去凍上一凍！”
????福晉點頭道：“那些粗心的實該罰。只是大格格這里也不能少侍候，余下的不如先留下，等過完年再處置?！?br/>
????四爺點頭。
????于是昨天守夜的兩個丫頭一個嬤嬤就被拖到后面跪著，個個脫去棉衣只著單衣，再兜頭淋一桶井水。
????不到一刻都凍得面烏唇紫。
????張保叫守著，冷道：“凍上一個時辰再抬回去，死不了就熬吧?！?br/>
????剛出了大格格的奶嬤嬤的事，又把大格格給照顧病了，這不是找死是什么？一群沒眼色的蠢貨。
????這邊，四爺突然想起這也是個機(jī)會！他也不多說，叫福晉多叫些妥當(dāng)看著大格格，轉(zhuǎn)身就去了東小院。
????東小院里，李薇正盯著幾個孩子趕緊吃飯。早上出了那樣的事，從弘暉到三阿哥的衣服是全都換好了，就是個個都無心用膳。
????弘暉是擔(dān)心福晉，三格格擔(dān)心姐姐也落得滿臉淚。東小院的幾個之前是替被叫走的李薇害怕，見她平安回來都放心了。
????李薇顧不上自己吃，抱著三格格哄道：“好孩子，別擔(dān)心，姐姐沒事的。跟保證，等晚上回來，姐姐一準(zhǔn)好好的！”
????三格格年紀(jì)小只有五歲，再早熟懂事也有限，她眼里汪著兩泡淚看李薇，稚嫩的聲音抖著問她：“真的？”
????李薇的心都被她哭化了，小心翼翼拿手帕把她臉蛋上的淚拭干，道：“有阿瑪呢，姐姐一準(zhǔn)沒事！”
????四爺這群孩子眼里跟無所不能也差不了多少了，聞言三格格總算收了淚。李薇再叫給她洗臉擦面脂，收拾好了再哄她吃飯。
????正吃著，四爺?shù)搅恕?br/>
????他一來，一屋子都站起來了。四爺看過幾個小的，見都收拾好了，點頭道：“準(zhǔn)備好了就走吧?！?br/>
????另一邊，蘇培盛早得了他的話，把玉瓶叫出去說了兩句，玉瓶就拉著二格格道：“格格，您的頭花歪了，奴婢給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