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車駕轱轆轆駛過官道,遠遠揚起一陣塵霧,許澄寧越過竹門,認出是壽王府的馬車,看這陣仗,大約是秦弗那個矜貴的庶妹端陽郡主。
許澄寧只見過端陽郡主一回,印象中是個冷若冰霜、目無下塵的女子,似乎比她生母還要討壽王喜歡,與壽王之間,更像是壽王在討好著她。
能做到誰也不用討好卻人人都喜歡,也是一種本事吧。
“所以,你現(xiàn)在在給壽王世子做事?”燕竹生問道。
許澄寧剛回京沒兩天就被秦弗帶進王府,之后又隨他下了一次江南,一直沒來看望燕竹生。
現(xiàn)在終于得了空,便趕忙來他跟前孝敬了,順道把跟隨秦弗的事,說了說。
“嗯?!?br/>
許澄寧斟滿一杯茶,奉給燕竹生。
“當時事態(tài)緊急,學生怕再被害,是以哪怕知道奪嫡之事不可沾惹,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幸好,壽王世子乃賢哲,自有真知灼見,對我,也很是寬容。”
燕竹生吹了吹茶沫子,很淺地一笑。
“若無真才實干,又豈能扶得起壽王這個空心蘿卜?”
“先生也覺得壽王不堪大任么?”
“圣上這幾個兒子,都不怎么樣。”
燕竹生說起大逆不道的話來那么云淡風輕,許澄寧都替他感到脖子涼颼颼的,總覺得他還有下半句沒說出來:
圣上也不怎么樣。
“壽王看起來尚可,只是因為他有個好兒子,再加上,他比寧王端王能裝?!?br/>
野居之地,不怕忌諱。
許澄寧好奇地問:“先生,怎么看一個人裝不裝?您不妨教教我?!?br/>
燕竹生露出一臉看透一切的得色,許澄寧立刻明白他這是有很多話要說了,麻利地挪了挪氈墊,跪坐得更近。
“四個字,言行無二。評判一人的品性,不是看他說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評判一人的能力,不是看他做了什么,而是看他做成了什么。
“說的比做的多,是最低劣的偽裝,輕易能讓人看出來;真正厲害的,應該是由言到行,都讓人無可指摘,無可挑剔。
“遇到這種人,你可要當心了?!?br/>
“比如?”
燕竹生擺了四個空杯子,拿茶壺往里面每個倒一點。
“比方說,有個富人,向全天下人表明向善之心,要給所有窮苦孩童更好的生活,于是這些孩子,每天都能得到一顆糖?!?br/>
許澄寧明白了:“孩子們得到了甜頭,可其實什么都沒有改變?!?br/>
燕竹生點頭:“他沒有做出任何實質(zhì)的事,靠一點看似誘人實則只是小恩小惠便得了善名,本質(zhì)上,還是一場求名得利的陰謀?!?br/>
許澄寧道:“可百姓自己是不是得了好處,他們心知肚明呀?!?br/>
“他不需要騙過百姓,只需要騙過與他同一層位里的人,便夠了?!毖嘀裆α诵Γ爱吘?,上面的人,從來都能控制下面的人怎么想?!?br/>
“你知道,最通此道的人是誰嗎?”
許澄寧沒有說話,伸出一個手指,朝上面指了指,然后師徒倆心照不宣地挑了挑眉。
“先生是因為這樣,才不愿入仕為官嗎?”
燕竹生一個指節(jié)敲在她額頭上,許澄寧輕輕痛呼,又被他捏了捏臉。
“木秀于林,風必折之,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