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永年12
　　
　　哀牢習慣于早起，第一縷陽光穿過云層時分，他已前往無人的原野調息氣力，練劍走拳。
　　他始終保持著這一種武士的素養(yǎng)，即使遠離了天道也持之以恒。
　　舊時的習性是思念的通道，承載長相思。大抵，他是想念家園的。
　　他洗漱完畢，用膳之后江月方才起身。
　　他們極少言語，刻意回避而又默契使然。
　　早晨是村落中最優(yōu)美的時光，空氣清潔，晨光乍現(xiàn)，水汽滋潤黃土，清風撲面而來，一切生靈都在昨夜的迷夢中蘇醒，煥發(fā)新鮮的生機。
　　今日，日光明媚，溫潤宜人。
　　今日，江月衣冠鄭重，她盤起發(fā)髻，戴上珠釵，身著輕紗制成的廣袖長裙，踏一雙紅色繡鞋，一副飄逸的身姿，佇立于枯萎的桃花樹下。微風起，吹著她的裙衫飄渺，她如若降臨凡世的神女，由大千世界的蕭條來襯托她明麗的氣質，渲染她高尚的靈魂。
　　哀牢已流露不可掩飾的迫切，映玠坐正了身。
　　她特地點燃一株沉香，再煮下一壺茶水，開始訴說她塵封起來的故事。
　　纖塵，你可還記得你我兒時，人世間的那一場戰(zhàn)亂。我清楚地記得每一幕，永遠都不忘懷。
　　我的母親死于難產，她生下了我之后便死在了分娩的床上。
　　據說，她臨盆時已是痛不欲生，劇烈的疼痛折磨她清瘦的身體，陣痛時，她的手指生生地掐進木欄，發(fā)出撕利的尖叫，她分明是無力的，然而痛楚令她崩潰，她撕蹂的力量幾乎要將床欄折斷。那時，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即使是司空見慣的產娘也忍不住憐憫她。
　　她就這樣被疼痛折磨了一夜，當她徹底精疲力竭時，在血泊中誕下了我。
　　她流了很多血，止不住的鮮紅血液從她下體奔涌，浸透了褥子，順著床沿流到地上。床榻上的一切仿佛都泡在了血中，飽滿地，如同從滿是血水的木盆中撩起一樣。
　　江城，父親，以及產娘見證了這一幕。
　　沒有人幫得了她，一切安慰，撫摸都是徒勞，她即將死去。
　　瀕臨死亡的人，肉身往往遲鈍，她竭力在喘息，用盡全力要留在人世間，抓著凡世的每一縷空氣，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看我一眼，抱我一回，我與她，好像是無關的。她抽搐的身體隨著血液流失而變得蒼白，起初是戰(zhàn)栗，漸漸地松弛，就不動彈了，最終，徹底安息。
　　父親抓著她的手臂，喚她，她好像是喪失了知覺，睜大了眼睛卻沒有回應，就死死地睜著眼，然后，瞳孔渙散，眼睛也失去了最后的光澤。
　　她死了，就這樣死了，死去。
　　倘若她沒有孕育我，她不會死，她因我而死。
　　世界很公平，她的命換來我的生。
　　我不曾吮吸母乳，以米糊雜糧撫育而成。
　　戰(zhàn)爭日漸劇烈，諸侯的鐵騎踏足了我所居住的村落，爭奪僅有的食物，土地，壯丁，無數與世無爭的地方淪陷于黑暗之中。越來越多的英主雄起，應著**的野心，去爭奪虛無的權利。
　　我的父親在我尚在襁褓時被征召去了戰(zhàn)場，從此一去不返。
　　據江城說，父親是矛盾的，他一面渴望著此地安逸的生活，另一面又被男子的熱血驅動著要去做天翻地覆的大事。最終，父親是選擇了離開，他受不了**的挑唆，熔了耕耘的鐵器打造成寶劍，跟隨路過的軍隊要去闖蕩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