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種話只要仔細(xì)想想,就能發(fā)現(xiàn)其中破綻。喜歡網(wǎng)就上。
????但素來見微知著的唐泛，此刻卻完全沒意識到這一點，滿腦子只有隋州方才說的話。
????他看著隋州難得帶上幾分溫柔的神色,不知為何，自己原本應(yīng)該感到放松的心情，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能干巴巴道：“那,那真是恭喜了。”
????“謝謝。”隋州拍拍他的肩膀,“她與你也是相熟的，你與我又情同手足,所以即便我們成親之后,你也可以繼續(xù)住在這里,不用急著搬出去的。”
????這句話倒像是故意提醒唐泛似的。
????他這一說,唐泛才意識到，隋州成親之后,肯定也有自己的家室,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他跟隋州交情再好，畢竟也是外人，再說唐泛也不是沒有自己的家，如何能厚著臉皮死賴不走？
????隋州又道：“我成親之后，你也可以繼續(xù)在這邊吃飯的，我表妹雖然十指不沾陽春水，不過她會帶燒火丫鬟過來，就算我不在府里，也會有人做飯?！?br/>
????唐大人一聽，心情就更低落了。
????隋州見他整個人焉了吧唧的樣子，跟淋了雨耷拉著尾巴的犬只似的，奇怪道：“你先前不還要讓姐姐幫我相看么，聽見我要成親，難道你反而不高興？”
????唐泛心不在焉地笑著：“哪能呢，我就是覺著太突然了點?！?br/>
????對方沉穩(wěn)的聲音飄入他耳朵里，卻平添了幾分虛幻感：“潤青，先前我說的那些混賬話，你就當(dāng)是過眼云煙，不要放在心上，從今往后，我們也還是手足兄弟?！?br/>
????唐大人嗯嗯兩聲，勉強提起笑容：“你說過什么混賬話，我早就忘了?！?br/>
????隋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好?！?br/>
????吃完晚飯，唐泛借口還要去隔壁給外甥指點功課，便從那里出來，實際上出了隋家，腳步卻沒往隔壁走，而是轉(zhuǎn)向另外一個方向。
????他腦海里無法控制地回蕩著“心悅君兮，君心可同”這句話，亂成一團漿糊，不知不覺就走到某戶人家府上。
????唐泛抬手拍了幾下門，過了好一會兒，門才被打開。
????開門的是衛(wèi)茂。
????對方有些驚訝：“喲，這不是唐大人么？”
????唐泛問：“汪公可在？”
????衛(wèi)茂道：“在呢！他老人家今日不必在宮中當(dāng)值，正好在這邊歇著，您快請進！”
????汪直回到宮中之后，自然要不遺余力地經(jīng)營，將自己那些被排擠打壓掉的勢力，再一點點重新建立起來?；实勰沁叺惯€好說，他看著汪直，就想起當(dāng)初西廠被人上疏請罷的事情，覺得心中有愧，便在宮外賜了一座宅第給汪直，允許他不當(dāng)值的時候可以出宮居住。
????雖然在邊關(guān)立下大功，但如今汪公公在大家眼里，無異于沒了爪牙的老虎，人人可欺，所以以前被西廠找過麻煩的人，都明里暗里給他下絆子，這段時間汪直就都忙著處理這些事情了，該反擊的反擊，該隱忍的隱忍，該秋后算賬的秋后算賬。
????不過相比執(zhí)掌西廠時期，汪公公現(xiàn)在明顯也學(xué)會了韜光隱晦，這座宅子雖然是皇帝所賜，但在外表看來一點都不起眼，與周圍民居沒有太大差別，只有等走進去一看，才會發(fā)現(xiàn)里頭別有洞天。
????唐泛來的時候，汪直正準(zhǔn)備睡下了，聽見他上門，只得滿臉不耐煩又披上外裳出來迎接。
????“三更半夜，有何貴干？”
????好好的清眠被攪，他的語氣當(dāng)然不會好到哪里去。
????哪家訪客會大半夜地上門拜訪？
????唐泛一愣：“我才剛用完晚飯，你怎么就睡下了？”
????汪直沒好氣：“那是自然，你當(dāng)我白天在宮里享福呢！有什么事，快說罷，衛(wèi)茂，不用上茶了，他說完就走了！”
????唐泛：“……”
????衛(wèi)茂無奈地朝唐泛笑笑，那意思是汪公脾氣不好，您多包涵點，末了還是出去讓人上茶了。
????唐泛嘆了口氣。
????汪直從沒見過他如此惆悵的模樣，倒是愣了一下。
????這是……真有事？
????“怎么，你得罪了誰，又要被彈劾了？”
????唐泛又嘆了口氣。
????汪直：“……”
????唐泛：“你這有酒嗎？”
????汪直莫名其妙：“你大半夜跑到我家要酒喝？”
????唐泛：“一醉解千愁?！?br/>
????汪直：“……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讓衛(wèi)茂送客了?！?br/>
????唐泛今晚第三次，深深地嘆了口氣：“我遇到一個難題了，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汪直挑眉：“這世上還有你也解不開的難題？”
????他倒是被唐泛這句話挑起了好奇心。
????正巧汪府下人送茶來，汪直道：“換成酒來。”
????酒過三巡，唐泛倒有點上癮，還想倒酒喝，被汪直一筷子敲在手背上，立時發(fā)紅了。
????“快說你的難題?！蓖艄粣偟?。
????唐大人有點委屈：“你怎的如此吝嗇，連你家酒都不給我喝了！”
????汪直：“……”這還沒過三杯呢，怎么就有醉意了？
????幸好唐泛并沒有吊他胃口的想法，他只是在心里醞釀再三，才找到一個委婉表達(dá)的方式。
????“有個人，對我表達(dá)了傾慕之意?！?br/>
????“喔。”汪直的興趣頓時失了大半，敢情跟朝政沒關(guān)系。
????唐泛顧不上汪公公喜不喜歡聽，他自顧講道：“我拒絕了他，他現(xiàn)在要成親了，我卻覺著，卻覺著心里有些難受?！?br/>
????汪直一針見血：“那就證明你也喜歡她。既然兩情相悅，就去稟明對方父母啊，你現(xiàn)在四品官職，又無家室，長相也不算寒磣，對方父母必然不會反對，行了，就這樣罷，管家，送客！”
????唐泛：“……”
????能不能多點同情心？
????唐泛：“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汪直挑眉：“這又是為何，對方是有夫之婦？”
????唐泛搖頭。
????汪直：“對方出身青樓？”
????唐泛搖頭。
????汪直：“你有隱疾？不能人事？”
????唐泛：“……”
????汪直：“……我猜中了？”
????唐泛猛搖頭。
????汪直：“再不說我揍人了。”
????唐大人支支吾吾：“他，他是個男的?！?br/>
????汪直看著他，慢慢地皺起眉頭。
????唐泛避開他的眼神，自個兒又灌了幾杯酒，平日里火辣辣的酒，如今竟是出乎意料地爽口，胃部一陣灼燒直竄喉嚨，連帶著整張臉也泛出桃紅色。
????汪直臉色古怪，忽然冒出一句話：“不會是隋廣川罷？”
????唐泛猛地嗆咳，連淚花都磕了出來。
????汪直的表情高深莫測。
????他既沒有表示鄙視，也沒有表示驚奇。
????這并非汪公公見多識廣，思維超前，蓋因大明朝男風(fēng)盛行，官員被明令不許嫖娼，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家心想不讓女的作陪，男的總可以吧？
????于是乎，尋常的青樓雖然還存在，卻都跟隨潮流多做了一門生意，南風(fēng)館也隨之流行起來，尤其是在東南一帶，那更是風(fēng)靡盛行。
????是以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表達(dá)傾慕之意，雖不常見，但在大明朝，也不著實算稀奇。
????汪直呵呵兩聲：“我早就覺得那小子對你心存不良了，敢情在這兒等著呢，既然你也有意，為何不肯答應(yīng)？”
????唐泛醉意朦朧地蹙眉：“我要延續(xù)唐家香火，他也不可能不娶妻生子，可在我心中，一生一世一雙人，兩情相悅，本就不該互相辜負(fù)，又何必拖累旁人，不如干脆，干脆……你能理解么？”
????汪直：“不能?！?br/>
????唐泛：“……”
????汪直：“你跟我說延續(xù)香火？”
????唐泛：“……”
????他忽然想起了對方的身份。
????作為宦官，汪直也不是不能延續(xù)香火的，最常見的辦法就是收養(yǎng)，許多宦官都這么辦，有親族的會過繼親族的孩子，沒有親族的則會另外挑選。
????尋常百姓人家對于家里能夠出一位掌權(quán)的公公，那不是無地自容，而是與有榮焉，因為那意味著家族里也會跟著富貴起來。
????不過當(dāng)著宦官本人的面說延續(xù)香火的事……咳咳，確實挺得罪人的。
????唐泛睜大了眼，無辜地看著他。
????汪直冷笑：“你皮癢了就直說，我揍你一頓，再將你丟他面前去，說不定他一心疼就不娶了?！?br/>
????唐大人扁扁嘴，沒有說話。
????喝醉之后，他的行為明顯要遠(yuǎn)比清醒時幼稚許多。
????明明智計百出運籌帷幄的時候怎么看都是一副高人風(fēng)范，現(xiàn)在就那么讓人想往他臉上抽兩下呢？
????為免日后被隋州找茬，汪直只好忍下這種沖動，把衛(wèi)茂叫進來。
????“去，將隋廣川叫過來，讓他趕緊把人帶回去?！?br/>
????衛(wèi)茂答應(yīng)一聲，不一會兒又匆匆折返回來，后面就跟著隋州。
????汪直見狀挑起眉毛。
????衛(wèi)茂趨前小聲道：“屬下一出去就碰上他在外頭，也不知站了多久?！?br/>
????汪直嗤笑一聲：“既然如此緊張，又何必節(jié)外生枝！”
????隋州自進來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醉酒的唐泛身上。
????后者還沒注意到隋州的到來，正瞅著空杯子發(fā)呆呢。
????隋州分出兩分心神回答汪公公的問題：“若不讓他意識到不可失去，他便永遠(yuǎn)都會選擇逃避?！?br/>
????汪直：“照我說何必那么折騰，成親生子一切照舊，你們愛怎樣就怎樣，難道還有人阻擾不成！”
????隋州搖搖頭：“我既然無法容忍他身邊有人，自然也不會讓他忍受?！?br/>
????汪直嘖嘖兩聲，充分表達(dá)了“難以理解”和“懶得與你廢話”兩種含義。
????“行了行了，趕緊將人帶回去罷，別打擾我睡覺，都什么破事兒啊，我明日一早還要入宮呢，走走走！”
????無須主人家揮手趕人，隋州也很快就帶著人離開了。
????唐泛是饕餮之徒，可那不代表他的酒量也很好。
????幾杯燒刀子就將他放倒了，末了還將心事完全袒露在人前，讓某人給瞧了個一清二楚。
????直到被人背回去，他還恍恍惚惚地如墜夢里呢。
????“……廣川？”趴在隋州背上，唐泛有些不確定地問。
????隋州：“嗯?！?br/>
????唐泛茫然：“你怎么在，我不是在汪直家么？”
????隋州：“你喝醉了，我?guī)慊丶摇！?br/>
????唐泛喔了一聲：“你不成親了？”
????隋州：“……”
????也不知道對方回答了沒有，回答了什么，唐大人已經(jīng)禁不住一頭栽倒，睡了過去。
????隔日醒來之后，唐泛頭疼欲裂，對昨夜的事情恍恍惚惚，要說完全忘記了也不可能，肯定還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只是自己具體說過什么，是不是說錯了話，卻不記得那么清楚了。
????想問隋州吧，他又覺得沒面子，也挺不好意思，要找汪直，對方卻是大忙人，并不可能天天都在宮外的宅第。
????無奈之下，唐泛只得裝傻。
????不過有人卻見不得他蒙混過去，過了幾日，唐瑜便將他找了過去。
????“先前我找機會問了廣川，他說自己已經(jīng)有了意中人，讓我不必幫他相看了。”
????唐泛一愣，隨即想起他說要與喬家表妹的婚事，可又想起那天晚上醉酒之后，對方仿佛說過不成親的話，心里不由暗罵一聲隋廣川你混蛋，難道還想腳踏兩只船嗎！
????他一邊故作不經(jīng)意地問：“他的意中人是誰，我怎么不知道？”
????唐瑜嘆了口氣，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道：“毛毛，你老實告訴姐姐，你現(xiàn)在是不是暫時不想成親？”
????唐泛見她問得認(rèn)真，也鄭重回道：“是，我現(xiàn)在天南地北地跑，偶爾還會身陷險境，總不好讓人家好好的閨女嫁給我，還天天都要擔(dān)驚受怕罷。”
????這樣說的話，那些邊關(guān)將士豈非一輩子都不用娶妻生子了？
????唐瑜睨了他一眼，明知這是借口，卻也沒有拆穿他，自從她與隋州長談過一番之后，心里有些想法就悄悄改變了。
????不管如何，唐家就剩他們姐弟倆相依為命了，爹娘早逝，長姐如母，唐瑜固然愿意看見唐泛成親生子，開枝散葉，可也不想弟弟過得不開心。
????眼看他如今懵懵懂懂，只怕自己還弄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唐瑜自己經(jīng)歷了賀霖的事情，是絕不愿意看著弟弟將來重蹈自己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