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萬家都已經(jīng)入眠。姬氏大宅的主房中還點著幾支油燭，姬謙正坐在桌前，一聲不吭地盯著那些燭淚，一滴一滴地凝結(ji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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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早些睡吧。我說還是去通報給守備大人，”妻子一邊摸索著為姬謙正除下青色的緞袍，一邊埋怨，“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難道我也不能說？你這一晚上都愁眉苦臉，若說真的是什么歹毒的人，這諾大的南淮城，幾萬人守著，難道還怕他行兇么？可是他要鬧出事來牽扯到你，可不是連家也保不住了?！?br/>　　?
　　“不要再問了，”姬謙正的聲音少有的冷硬，“你也應(yīng)該知道天下廣大，有些事絕不是我們可以管得上的。他能夠退去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再也不要提起這件事，也不要對任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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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他嘆了口氣，“你永遠(yuǎn)不會明白的。他們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十個人，也許他們會是千百人，列著隊沖鋒的時候，星辰會變化，連諸侯的大軍也要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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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是武神的使徒，”他的臉色在燈下說不出的怪異，“他們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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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神？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聽昌夜說他倒是賞識姬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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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兒在武術(shù)上確實有天賦，今天他刺殺那人的一槍到我胸口，本來我絕沒有閃避的機(jī)會，已經(jīng)有了必死的心，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收住，”姬謙正嘆息，“可是槍勢太烈，終究都是個暴戾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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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你當(dāng)初堅持要教他槍術(shù)，”妻子恨恨的，“他現(xiàn)在練了槍術(shù)，那雙黑眼睛更兇，平時瞟我一眼也嚇得我不輕。一個侍妾的兒子，你教得卻比昌夜還好，難道如此厚此薄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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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謙正長嘆一聲，“對于昌夜我才是花了心血的。野兒練習(xí)的毒龍勢本來暴烈，不是中正平和的槍術(shù)，所以才會進(jìn)境快過昌夜。我教昌夜的大齊劍術(shù)才是姬氏最高的武術(shù)，上手艱難，可是以后的成就一定超過野兒。而且昌夜學(xué)文練武，成就比野兒高十倍百倍也不難，武士不過抵擋幾個敵人，昌夜卻可以有統(tǒng)御一國的才華，不能比的?！?br/>　　?
　　“那你何必又教姬野，他那種乖戾的性子，隨他去好了，”妻子眉梢的神色緩和了幾分，卻還在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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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陣親兄弟，”姬謙正陪著笑，“野兒雖然不是可造之才，不過練成一點武術(shù)，將來昌夜成了大器，還可以保護(hù)昌夜，跟隨他做一個參將什么的，對昌夜也好?！?br/>　　?
　　“你就是想得周到?！逼拮釉僖矡o話可說，挽著他的胳膊，一起鉆進(jìn)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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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的聲音漸漸地低落下去，到后來只有吃吃的笑聲，隱約中還在談著什么將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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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星月的光輝流瀉下來，難得的靜馨。萬家房舍，屋頂仿佛都流淌著一層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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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出很遠(yuǎn)的寬闊屋檐下，一個還顯得單薄的黑影獨自站在星月都照不到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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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nèi)細(xì)碎的聲音再也聽不清楚，姬野抬頭凝視自己懷里的猛虎嘯牙槍，槍鋒寒得令他心里顫抖。他看看屋后的小松林，又看看自己的北廂房、園子里滿是青草的石墁地，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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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zhuǎn)了一圈，抱著槍默默地走在園子里，連屋里的姬謙正也不曾發(fā)覺他的來去。姬野的腳步像一只潛行的貓，姬謙正總是說那不是磊落的腳步，其實猛虎的腳步和貓并沒有區(qū)別，只不過姬謙正未曾見過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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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了墻邊，姬野左右看看，搬了幾塊大石，壘起了一個階梯，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墻頭。他沿著墻頭默默地走，無邊的南淮城在他腳下沉睡。姬野只是這樣走著，一遍又一遍地來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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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姬野坐在了自家的屋頂上，抱著自己的雙腿，枕著自己的膝蓋，好像要在微寒的夜風(fēng)里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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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野，姬野……”一個細(xì)而輕的聲音從背后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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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野猛地驚醒，回過頭，看見一雙玫瑰紅色的眼睛在看他，花瓣一樣的嘴唇邊帶著一絲玩鬧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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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然？”他認(rèn)出那是白日里來訪的女孩，“你怎么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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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和我住在那邊的一個旅店里，我想出來看看，可是白日里出來總是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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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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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然瞪大眼睛，拈起脖子邊那縷淡金色的頭發(fā)，“看我眼睛的顏色，還有頭發(fā)，你說我怎么敢白天出來呢？我一路上都戴著風(fēng)帽，有的時候真恨不得把帽子扔了，騎在馬上披著頭發(fā)跑，可是爺爺不讓。我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