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院子里的石墁地上又鋪了一層落葉。夕陽透過一層薄云照了下來,光色有些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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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魚池邊,翼天瞻和息衍并肩而立,息衍把手中最后一粒魚食遠遠地拋進池子中央,魚兒打著水花一口銜去了,只余下一圈一圈的漣漪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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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衍拍了拍手:“這次祖陵出事,太傅下野,貶了鴻臚寺卿為平民,家產沒收。禁軍裁撤了十二個都尉,當晚執(zhí)守的軍校處死了三十六人。城中的搜索還沒結束,沒事不要走動?!?br/> ?
“百里景洪知道這次起火不是偶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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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入口被塌方的大石封住了。但是藏著蒼云古齒劍的地方出事,蘇婕妤和幽隱同一夜失蹤,國主不是傻子,這次城中大搜了一個月,就是在找你,”息衍背著雙手望向池心,“準備什么時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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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天瞻搖了搖頭:“本想我一生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為天驅取回這柄劍,現(xiàn)在找到了劍,卻不知道該去哪里了?!?br/> ?
“這算得到手么?”息衍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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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指套套在那個孩子的手上時,就已經放棄了。我知道我拿不起那柄劍的,你大概也不行吧?!?br/> ?
“天驅的宗主們都不行,劍卻接受了蠻族的世子,真是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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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劍侵蝕了,真難想象,這么小的孩子能夠支撐到最后?!?br/> ?
息衍點了點頭:“北陸浩瀚,是英雄橫行的地方。我曾經到過北陸,看見過蠻族鐵騎橫過草原的情景,覺得天地都要倒懸過來?!?br/> ?
“很抱歉。一直以來都不敢完全相信你,所以沒有告訴你那柄劍的秘密?!币硖煺昂鋈徽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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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息衍似乎也并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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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道沒有懷疑過,為什么百里景洪身為帝朝的公爵,卻覬覦天驅的圣物么?即使他得到蒼云古齒劍,也不能以它號令天驅的武士們?yōu)樗鲬?zhàn)?!?br/> ?
“懷疑過。國主雖然不是亂世的虎狼之君,但是絕不是坐在深宮中妄想的愚人?!?br/> ?
“百里景洪,”翼天瞻冷冷地笑,“他想要的蒼云古齒劍,并非是作為天驅的圣物,他也不在意魂印之器的力量。他要的其實是一枚鑰匙,這柄鑰匙可以開啟古老的天驅武庫?!?br/> ?
息衍猛地轉過頭:“武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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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秘密,歷代的七宗主都是知道的,雖然誰也沒有見過那個武庫的所在。不過現(xiàn)在真正相信的人,已經不多了。據說可以追溯到大晁的時代,天驅的一位大宗主和河絡定盟,他在最危難的關頭率領武士團的精銳,把被帝朝剿殺的河絡流民們帶到了越州。所以偉大的火山河絡們全體愿意追隨他,按照他的意志,打造適合人類使用的武器。整個打造歷時近兩百年,無數的精良武備,其中不乏魂印武器和帶有秘術咒印的鎧甲,戰(zhàn)場上戰(zhàn)死的英魂被最強大的秘道家收集在法戒器中,又灌注在武器里。最后為了收藏這些裝備,河絡們鑿穿了整座大山,以它為武庫,又在周圍設下了強大的障礙和咒術去保護它。當需要的時候,手持蒼云古齒劍的大宗主可以打開這個武庫,他立刻就能擁有九州大地上最強大的武備?!?br/> ?
息衍沉默了一會兒:“是這樣?想要打開它么?我可以猜到,那是你最大的心愿?!?br/> ?
“如果是四十年前,我一定會這么做。但是現(xiàn)在,”翼天瞻沉吟著,“我也不知道這個武庫被打開的結果是什么,也許是更多的戰(zhàn)爭,死更多的人。息將軍,我不像你,我已經老了。我知道你私下里在做的那些事,有不少天驅的后裔追隨你。但是我只是害怕強大的力量被錯誤的人使用,那樣不如讓它被永遠地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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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衍低頭笑了笑:“始終是為了維護一個平安的時代,蒼溟之鷹真的是最忠誠的天驅武士?!?br/> ?
“將軍能否安排機會讓我見見那個蠻族的孩子,我不希望掌握了蒼云古齒劍的人最后墮落在戰(zhàn)爭中?!?br/> ?
息衍點了點頭:“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那么,由我代你收他為學生吧。如果我們不能馴服那柄劍,至少我們可以教會它的主人如何用它?!?br/> ?
“再好不過?!币硖煺稗D頭要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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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問個事情?!毕⒀芎鋈徽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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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br/> ?
“一直以來,你都說幽長吉是天驅的叛逆??墒巧頌樘祢尩拇笞谥?,幽長吉為什么會叛變?我所知的天驅歷史上,就沒有叛逆的大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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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天瞻深深吸了一口氣:“作為七宗主之一,你是應該知道這些事的。我沒有直接告訴你,因為不知道怎么說。叛逆只是一種說法,幽長吉并沒有背離天驅這個組織,他是違反了天驅的意志,想要推翻白氏皇族的統(tǒng)治,建立自己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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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自己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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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厭倦了。十四年前,對于天驅是最黑暗的時候,諸國誅殺天驅武士的行動到了極點。那時候如果你的三代直系親族中有一人是天驅,你就會被罰到夜北苦寒的地方,用雙手和簸箕去挖凍土,永遠都不能回鄉(xiāng)。至于將軍這樣的,大概逃不過剝皮灌頂的死法了?!币硖煺暗穆曇粲挠牡模瑤еz絲的冷意,“幽長吉是七宗主中最年輕的,他一直都在為此奔走,在晉北國,有大概三四百人支持他的做法。他們在酒肆里密謀,希望能夠找到合適的人,把天驅的意志轉達給皇帝?!?br/> ?
“那么其余七宗主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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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驅的傳統(tǒng),是不會和權主合作的。那樣會讓天驅淪為野心家手中的武器,所以七宗主的其余幾人都竭力地勸阻他。那時候我不在晉北,不知道具體的細節(jié),只知道雙方最后崩潰了。支持幽長吉的三四百人全部死在帝都廷尉的手里,失去了一切支持的幽長吉把希望轉嫁在諸侯們的身上。他拜訪了晉北國的國主雷千葉,隨后的七個月,連遠在越州和宛州的諸侯也開始私下響應他的號召。這時候我被其余的宗主急召到晉北,我們意識到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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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長吉提出了推翻白氏重新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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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考慮,必須作為叛逆盡快地內部處罰。六個人都在討伐幽長吉的信上用指套蓋下了鷹徽,包括我和你的老師。天驅的規(guī)則,持有六枚宗主指套的人,都要遵從持有星野之鷹指套的大宗主。但是如果這六個人以六枚宗主指套反對大宗主,大宗主就被彈劾。那封信同時也是格殺令,從那封信發(fā)出的時候開始,幽長吉就成了天驅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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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為了野心?!?br/> ?
翼天瞻沉默了很久:“不,我必須承認,幽長吉不是為了他自己的野心。他只是為了拯救天驅,因為他不再相信我們的忍耐和犧牲會換來結果。他跟我最后一次談話,說只有絕對的權力可以擊潰亂世的野心家,因為如果敵人不擇手段,你的仁慈就只是一種懦弱?!?br/> ?
“因為如果敵人不擇手段,你的仁慈就只是一種懦弱……”息衍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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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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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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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天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是那終究不過是輪回的霸權而已,即使是你,息衍,當你坐在太清宮的帝王之位上,你也會被權力所腐蝕。就算你能保證你不被人心的貪欲吞沒,你又能保證繼承你權力的人,他也能繼承你的理想和意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