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穆佑凡則是在火燒孤兒院一事之后才改變了對老大的看法,或者說是真正的認(rèn)識了鄭灼光這個人。
得益于鄭婆婆及時的報警和嬸子們不顧自身安危的救護,孩子們都沒什么大礙。
只有婆婆和嬸子們昏倒后一直焦心著,卻強做鎮(zhèn)定的帶領(lǐng)孩子們穿越火海的鄭灼光,手臂和腳踝上都受了點輕傷。
警方迅速的將現(xiàn)場封鎖了起來,消防隊員帶著防護罩避開濃煙在破敗的小樓外將那稀零的罪惡火星掐滅。
有序的救災(zāi)登記之后,老大、孟宴和四個混小子們跟著穿著武警服、有序的擒拿著黃毛混混們的警察叔叔們一起坐警車去了公安局。
六個人坐在加長的警車上,聽著車頂警笛的嗚鳴,緊張的無以為繼。駕駛座的女警官看著受害方是這么些個可憐兮兮的小毛孩,心都軟了。
也知道這小孩的媽媽在大火中為了救人被燒傷又吸入過多一氧化碳中毒了,便有一句沒一句的逗副駕駛座上的孟宴說話,想轉(zhuǎn)移一些他的注意力。
偏偏孟宴卻避而不答,原本那緊抿著干涸到發(fā)白的唇瓣也被人咬的微微泛起了腥意。向來溫柔有禮的鄭灼光和總愛嘰嘰喳喳混小子們也都沉默著。
一路無言。
一直到進入候?qū)彺髲d,正式進入詢問環(huán)節(jié)。那股壓抑的氣氛才被打散了些,卻是把他們引向了愈加癲狂的環(huán)節(jié)。
就因為一個電話——
他們六個前腳剛跟著警察姐姐進警察局的大門,下一秒就有一位頭發(fā)花白、不怒自威的老爺子從審訊室里頭出來。
鄭灼光說不清楚那感覺,老爺子的目光鋒銳而內(nèi)斂,雖然沖女警官微微點頭示意之后便收回了撇向他們的視線,但那一瞬間的悲憫鄭灼光沒有錯過。
老爺子說“抱歉……我是那孩子……縱火者的爹?!比缓笊晕㈩D了頓,畢竟接下來的話,著實有些……
“你們……急救站那邊來電話了,哪位是鄭灼光?請進來吧,有……急訊?!?br/> 鄭灼光腦子翁的一聲,同手同腳的匆匆進去,干到起殼的蒼白嘴唇微張,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無力的聽見話筒對面那個無機質(zhì)的聲音將噩耗告知。
鄭灼光有些懵了,那位見情況不對陪同的警察姐姐看見他瞳孔都擴散了,趕緊上前抱住就開始死命掐他人中。
好幾分鐘時間,鄭灼光才從那種天都塌了的崩潰邊緣醒過神來。呼吸也正常了,而不是剛才那種仿佛即將溺亡于深海的表現(xiàn)。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可腦袋還是生疼,簡直就像是有誰生硬的敲開他的腦子,然后扯著他的腦神經(jīng)生拉硬拽一樣。
“不行……”微不可查的,少年控制不住的顫抖著埋下頭來輕聲呢喃。在警察姐姐注意不到的角度,纖瘦少年狠狠的握拳,久未修理的圓潤指甲被一股毀滅性的力量推進掌心。
少年眨了眨眼睛,把灼熱的眼淚憋回去。
掌心的毛細血管破裂、艷色的血液從指甲破碎的指尖和被割裂的掌心,一滴一滴匯聚在一起,順著鄭灼光的玄色襯衫緩慢的滲透、然后滿溢,順著衣尾滴落下來。
雖不是十指連心的痛楚,但那被保護的很好,連些微薄繭都沒的掌心被指甲用蠻力生生割裂,血肉模糊的既視感,卻足矣令他保持一種病態(tài)的清醒。
就是這個在混小子們心中,向來跟嬌小姐一樣弱柳扶風(fēng)的“小少爺”、“乖小子”,在同等的災(zāi)難面前,勇敢的帶領(lǐng)著他們?nèi)ッ鎸?、去化解,而不是癲狂抱怨、自怨自艾。
在警察姐姐驚訝的目光中,鄭灼光慢慢的挺直了他向來有些佝僂著的背,整個人的氣質(zhì)也仿佛產(chǎn)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腦袋里面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之后將要面對的現(xiàn)實和該做些什么事全部一清二楚的在腦海中一一列了出來。
婆婆說過,越是苦難,就越是要挺直了腰桿。人一露怯就玩完了。
他的身后,還有孤兒院的大家,要護!
鄭灼光預(yù)料的不錯,雖然沒一個人問,但婆婆和幾位嬸子們遇難的消息孟宴幾人也大概猜到了。
最先陷入瘋魔的是孟宴,警察詢問混小子們的時候,他就一直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神經(jīng)質(zhì)的沖著他們冷笑。
李天狼三人自知理虧,此刻也皆心慌意亂便任他在那兒冷嘲熱諷。唯獨穆二貨是真的慌了,他可以體會到孟宴心底的慌亂和痛楚,更恨不得以命換命,替嬸子去經(jīng)受這些磨難。
可是,說不出口。也……
沒資格。
他們這些簡直可以說是無法無天的混混、癩子們,根本就沒資格再出現(xiàn)在嬸子們、鄭婆婆、還有被這場大火連累失去了容身之所的孤兒們面前!
留著寸頭的娃娃臉少年眼里閃過一絲狠絕,剛好被從審訊室出來的鄭灼光撞上,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趕緊沖上前去阻攔,卻都只是捉住他半只袖子。
也幸虧那半只袖子的牽扯、阻攔,欲撞鐵質(zhì)圍欄一心求死的穆佑,也只是腦袋在欄桿轉(zhuǎn)角處撞了不小的一個疙瘩。
孟宴也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就要伸手去攔,卻以一個微妙的角度剛好和穆佑凡錯開。
反應(yīng)過來之后他都快氣笑了,難聽的話再也憋不住了,各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刺了出來——
“呵呵,你以為你是誰?你死了,那些被你們這些辣雞、渣子們害死的人就能夠活過來嗎?你們平時里不是挺能嗎?”
“哈,還孤狼?無緣無故,吃她們的用她們的,還覺得理所當(dāng)然。反倒是她們對不起你們,沒有拿夠錢給你們肆意妄為。你們是還沒斷奶嗎?恩將仇報,是挺野性??!”
“現(xiàn)在出事了,哦,說句對不起,我也很傷心就了了。就是對的了,我們就要原諒你們,不然就是錯了,對不對???你們還真是,忍、辱、負(fù)、重、啊!”
“垃圾就是垃圾嘛,我媽她們還真是瞎了眼……真該叫她們看看你們那副無法無天的蠢樣!小小年紀(jì)就混組織、逃學(xué)、混吧、打街機,再大一點是不是就跟初中這批混蛋一樣抽煙、喝酒、紋身、賭錢了?哦哦。可不是,這是今年的潮流嘛……”
“你們他媽的到底還記不記得當(dāng)初入院時鄭婆婆的話了?這些縱情玩樂的混事誰都能干!真正難的往往是你們瞧不起的,認(rèn)真學(xué)習(xí)、規(guī)律習(xí)性!”
“真好啊,小學(xué)就敢肆意搶錢了長大了你要干什么?哈哈……哦,不對沒有以后了,除了鄭婆婆她們,誰愿意,誰敢來收你們這群災(zāi)星、垃圾??!”
“……”
穆佑凡捂著青紅一片的額頭,就這么失語癥一樣呆呆的望著向來板著個臉,卻溫柔的無人能比的男人。孤狼的人也都跟他一樣夾著尾巴呆坐在沙發(fā)上,似乎還沒從這場巨變中回過神來。
鄭灼光救人之后也同樣無言的看著面前的這一切,他的手不自覺的一直都在發(fā)抖。那怕接下來的話說出來會是錐心的痛,他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