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被凍結(jié)住了,她閉了閉眼,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卻覺得眼眸都格外的酸。
前世她死后三年,不得往生不被超度,魂魄在塵世中也飄蕩了整整一千多個日夜。
而她意識里屬于前世的最后一幕,便是因?yàn)樘と肓嗣鲊?,看到了秦崢的婚禮。
可是……
若秦崢真的喜歡泰安公主,喜歡到可以為了對方把自己殺了,那他怎么會忍了三年,才迎娶了她?
自顧九重生那日,她便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絕不能忘了前世的死因,丁傲遠(yuǎn)離秦崢保命。
甚至于連那些過往,她都不愿意去回想。
可分明,這些是她只要想了就會覺察出不對的地方。
興許是這一串佛珠做的噩夢,才讓她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一點(diǎn)。
秦崢娶泰安公主,是在三年后。
而西楚的禮法上,有一項(xiàng)老祖宗留下來的規(guī)矩,雖然事到如今已經(jīng)很少會有人做到了,但顧九卻清楚的記得。
那便是,發(fā)妻死,可守孝三年。
這禮法流傳下來的時間太久遠(yuǎn),現(xiàn)今已經(jīng)很少有男人會去遵守了。
畢竟,即便是夫妻感情深厚的,父母長輩也大多不愿意看著兒子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孤單三年。
哪怕,男人死了之后,女子需的守寡一輩子。
可在他們看來,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
也正是因此,大多數(shù)男人都不會去做這件事情。
但當(dāng)年,顧鶴鳴是守孝了的。
大哥大嫂的感情十分好,因此當(dāng)年大嫂死后,大哥便提出了為妻子守孝三年之事。她父母都喜歡這個兒媳婦,大嫂又是為了難產(chǎn)而死,故而家中都不曾反對。
顧九念及此,一顆心不由得狂跳,她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跳動過快的心,忍不住看向外面。
有屏風(fēng)的阻隔,她看不到屏風(fēng)外面的男人。
只是那一顆心里,卻是沒來由的升起幾分壓抑和忐忑來。
前世里,秦崢三年未娶,直到三年后才將與公主的親事提上了日程……
是為了給自己守孝么?
哪怕知道這個念頭太過荒唐,可顧九還是忍不住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如果,是呢?
顧九死死地咬著下唇,卻驟然聽到外面?zhèn)鱽砟腥说穆曇簦骸霸趺戳???br/>
男人的聲音里雖如以往的淡漠,她卻莫名聽出幾分關(guān)心來。
秦崢習(xí)武,較常人耳聰目明,自然聽得出她聲音里的不對勁兒。
而顧九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瞬間便回了神兒。
唇被她咬得滲出血腥味兒來,蔓延在口腔中,也讓她的神智回籠了幾分。
她輕輕地?fù)u了搖頭,卻又意識到秦崢看不到,因低聲道:“沒事?!?br/>
她想,自己真的是魔怔了。
怎么會在那一刻,竟有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若前世命人殺了自己的人不是秦崢,那么,他是不是對她,也并非完全絕情。
那塊石頭并不是沒有被焐熱,只是她未曾發(fā)現(xiàn)?
秦崢從她的聲音里聽出幾分失落來,頓了頓,問道:“睡不著?”
大抵是這月色太柔和,讓秦崢的心里都蔓延出幾分柔情來。
而顧九在聽得他的話時,微微一怔,有些澀然的點(diǎn)頭道:“嗯,睡不著。”
手中的佛珠還被她握在手中,到底沒忍心扔到一旁。顧九捏著這一串佛珠,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既恨不能沖到前世尋到答案,又忍不住自嘲。
不過是一個荒唐的夢境,她竟然會臆想秦崢待她是有情分的。
怎么可能呢?
若是真有,她怎么會半分都沒發(fā)現(xiàn)呢?
也正是因此,在聽到秦崢詢問自己想如何的時候,顧九卻是愣住了。
她確認(rèn)了一遍,問道:“我想如何?”
秦崢隔著屏風(fēng)低笑,道:“嗯?!?br/>
顧九下意識咬了咬唇,感受到下唇細(xì)微的疼,道:“我記得,您有一支玉笛?!?br/>
只是這話才說出口,顧九就回過神兒來,頓時覺得自己瘋了。
前世里,她曾經(jīng)見過他吹笛子的,只是一次都不是為了自己。
也是他的語氣太溫柔,竟讓顧九生了幾分妄念,提了這般要求。
果不其然,屏風(fēng)外卻是瞬間陷入安靜。
顧九一時有些后悔,吶吶道:“唔……”
只是她補(bǔ)救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得那邊男人輕笑一聲:“好?!?br/>
外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音,像是男人在找尋什么東西一般。
顧九竟不敢動彈,生怕這是一個夢境,又恍惚覺得這的確就是一個夢境。
否則,秦崢怎會如此溫柔,甚至于有求必應(yīng)?
笛聲很快便響起,在調(diào)試了幾個音之后,便聽得一曲格外柔和的月下曲自笛子內(nèi)飄出,緩緩地流淌到了這夜色里。
笛聲悠揚(yáng),卻透著點(diǎn)點(diǎn)的溫柔,讓顧九都為之沉醉。
這曲子十分安眠,顧九只是聽著,便覺得先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被驅(qū)逐出去似的,忍不住合上了眸子。
待得一曲終了,床上女子的呼吸已然綿長了起來。
秦崢放下笛子,聽得里面那個很明顯完全入睡的呼吸,不由得低笑:“真是小孩子脾氣?!?br/>
然而話音未落,他卻又垂眸盯著自己手中的玉笛。
他已經(jīng)幾年未曾拿出來笛子了,時隔許久,竟是為著一個小姑娘的哄睡。
秦崢微微蹙眉,這事兒太不正常。
他對這個小姑娘,似乎有點(diǎn)太過上心了。
這不應(yīng)當(dāng)是他的所為。
念及此,秦崢卻又沒來由的想起顧九先前同自己的講的話,捫心自問:“我這,算是喜歡上人了么?”
只是這個話,沒有人會給他答案。
秦崢顯然也并不想要答案,因此在他將話出口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就清醒了起來。
他就手中玉笛扔到一旁,借著月色看了眼外面,復(fù)又自嘲,他還真是瘋了。
他這樣一個人……有什么資格喜歡人?
秦崢無聲一笑,可眉眼里,卻滿是陰郁。
這一夜,顧九睡得極好,可秦崢卻是一夜未睡,瞪眼到天明。
待得更夫隱約敲梆子報時,秦崢便起身悄然收拾好了房間走了出去。
只是臨走之前,他到底隔著屏風(fēng)看去。
里面的人影看不真切,秦崢深深地看了一眼,復(fù)又決然的將頭扭了回去,大踏步的出門去了。
有些東西,他不該奢求,也不能奢求。
既如此,還是遠(yuǎn)離了吧。
……
顧九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她這幾日來回的跑,昨夜里睡得便有些沉。
到底是年紀(jì)輕,一夜好眠,顧九便恢復(fù)的差不多了,眼見得日頭高升,也不賴床,吩咐了丫鬟們進(jìn)來伺候。
只是等看到手上緊緊攥著的佛珠之后,卻是微微一頓。
她昨夜里分明在糾結(jié)許多問題,可是到了現(xiàn)在,又仿佛那些都不成困擾似的。
夜里那一曲月下曲,不止讓她得了安眠的一夜,更讓她想清楚了許多事情。
前塵已逝,她不能回去探查真相,但是今生秦崢的所作所為,她卻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單就以現(xiàn)在的情形來論,欠了人情的是自己才對。
顧九打定主意,日后不能再捉弄秦崢,至少總得二人和平共處。
雖說她今生不打算跟秦崢在一起了,但是,這一年的相處時間,總不能再入之前那般成為仇人或者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