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著桃汁蜂蜜水,陸森慢悠悠地說道:“不知道我可以知道個中詳情嗎?”
“自然可以?!绷_計相很大方地說道:“既然要向陸真人求海路圖,自然不會與你相瞞。”
當(dāng)下羅計相把三司使中眾官員商議的緣由與結(jié)論都說了。
北宋此時的香料價格極其昂貴,且大多是由色目人運來。
另外,色目人對香料的來源極其保密,根本不讓宋人知道。
因為這是他們唯一能對沖絲綢、陶瓷貿(mào)易的大宗貨物了。
至于其它的什么上品武器,五彩琉璃,奇珍異寶,都只是錦上添花的玩意。
經(jīng)泉州、杭州、廣州等數(shù)處市舶司每年核算,雖然大宋現(xiàn)在對外都是貿(mào)易順差,但香料這玩意,確確實實沖掉了海運四成左右的利潤。
也就是說,宋人買香料調(diào)味,每年至少得花掉大概一千萬貫以上的錢。
這還是有不少人偷稅漏稅,導(dǎo)致算少了的結(jié)果。
而如果朝廷能掌握香料的來源地,那么以后大宋不但會少花很多錢,甚至還有可能以香料向北方出口。
要知道,北方兩個鄰居,其實也很想要香料的。
只是他們那邊陸路運輸極其不便,連大宋的茶葉運到那邊都是天價,更何況香料!
可以這么說,北宋雖然富裕,但朝廷花錢亦是如流水,主要是軍事開支比較大,為了防止北方兩個鄰居,大量囤兵,大量鍛造軍械,像是無底洞一般。
但同時,又對武將極為防范。
三司使的任務(wù)很簡單,既然無法節(jié)流,那么他就負(fù)責(zé)開源。
香料是一門極好的生意,但凡有點常識的宋人都清楚,這就是極好的‘源’。
聽完羅計相的話,陸森沉默思索。
而羅計相也不急,喝著蜂蜜水,同時極是悠閑地欣賞著周圍的風(fēng)景。
好一會后,陸森微微抬頭,問道:“三司使欲做到何種程度?有沒有更完善的計劃?”
“何謂更完善的計劃?”羅計相有些不解。
“香料群島那邊可是有土著的,朝廷如何與他們相處?”
“那邊氣候潮濕炎熱,毒蟲橫生,第一批開拓者,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
“三司是打算長久殖民原料地,還是每年收割一波就走?”
“如何維護海上貨運線的安全?”
陸森連續(xù)提出數(shù)道疑問。
羅計相聽得臉色漸漸震驚,隨后有點不好意思的訕笑:“原來還有這等說法?”
“看來你們什么準(zhǔn)備都沒有做?!标懮暰€投向自家門口處,他記得對方還帶來兩名色目人過來:“就這樣,居然敢來問我要海路圖?甚至還帶了兩個色目人過來,不怕航路透露出去?被色目人知道,然后霸占?”
“呵呵呵!”羅計相頗是自得地捊著胡子,笑道:“關(guān)于此事,請陸真人放心。那兩名色目人的長輩遠(yuǎn)洋而來,已在宋土上生養(yǎng)兩代,官話說得比我們還要溜,且飽讀詩書,自冠‘蒲’姓,已非夷人。他們兩人提供了不少色目人的風(fēng)情習(xí)性,讓市舶司在管制色目人偷稅這事上,有極大進展?!?br/>
即使對外軍事接連失利,可北宋依然是‘天朝上國’風(fēng)范根植于血脈。
夷人來宋,納首便拜,且以大宋為國,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在他看來,這兩個色目人已經(jīng)是半個宋人了,自然是可信的。
好不容易由夷人成宋人,他們會投回夷人嗎,這不可能吧!
然而陸森的表情卻突然變得有些冷淡:“他們兩人姓‘蒲’?”
羅計相怎么說在官場上翻滾摸爬已有三十年了,怎么會不注意到陸森臉色大變。
他疑問地問道:“這兩人的姓氏可有不妥?”
“我聽到這姓氏,就不喜歡?!标懮玖似饋?,說道:“羅計相,關(guān)于海路圖的事情,你們應(yīng)該當(dāng)多做準(zhǔn)備,且……我個人認(rèn)為,絕對不能讓任何色目人參與以這件事情中來?!?br/>
看陸森這不喜的模樣,羅計相若有所思。
他也曾聽說過,術(shù)法有成的道人,偶有天人感應(yīng),避禍趨福之能。
這兩個‘蒲’氏色目人,難道會對自己的開源計劃有所影響?
“那本官就先行告辭?!绷_計相站了起來,拱手行禮笑道:“待我等做好更周密的計劃后,再來叨擾陸真人?!?br/>
“恭候羅計相下次大駕光臨?!标懮土_計相到門口。
再讓黑柱摘了些生蔬送于羅昭。
而在這期間,陸森的視線一直落在那兩個‘蒲’姓色目人的身上。
神情冰冷。
而羅昭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兩個色目人在陸森的注視下,有些不太自在。
這時候,陸森突然了出聲問道:“這兩位蒲氏色目人,可有抱負(fù)?”
此時,其中一名色目人站前兩步,用種頗是委屈的語氣說道:“陸真人,我們已經(jīng)宋人,也有戶籍,還請不要再稱我等為夷人?!?br/>
陸森輕笑了聲,再問道:“好吧,宋人……你們可有抱負(fù)?”
“自當(dāng)是為大宋報效,身死亦在所不惜。”這名色目人激昂說道。
“說得挺好?!标懮⑿Φ溃骸暗懔先簫u航線此時事關(guān)重大,我認(rèn)為你們兩人暫時沒有資格參與其中,畢竟你們還沒有官身?!?br/>
這名色目人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族本欲遷到廣州,只是羅計相突然譴人找到我們兄弟倆,這才隨著過來。如若陸真人不喜,我等自當(dāng)不再參與此事?!?br/>
陸森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他微笑道:“廣州確實不錯,似乎與你們‘蒲’姓挺相配的。”
如果陸森自己的記憶沒有錯的話,蒲氏很早就已經(jīng)進入了中原,然后又在廣州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發(fā)家致富,這才在南宋的時候,舉族遷到泉州為官,成市舶司提舉。
對上了,應(yīng)該就是那個‘蒲’氏沒跑了。
這名色目人有些驚喜:“哦,陸真人說得可是真的?”
陸森現(xiàn)在的名氣,已經(jīng)很大了,至少汴京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色目人自然也聽過,對于陸森這個公認(rèn)的‘仙’,他也是頗為敬仰和信服的,特別是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仙家皮影戲后,更是崇敬。
陸森沒有再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這色目人干笑兩聲,他覺得是自己的反問,有種不相信的態(tài)度,這才惹得陸森不高興了,懶得回答自己。
而他根本不知道,陸森轉(zhuǎn)身后,臉上只有無法掩藏的‘憤怒’和‘厭惡’。
羅計相站在不遠(yuǎn)處,將剛才的對話,還有陸森眼底的厭惡,都看在了眼里,然后表情越發(fā)高深莫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