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靈犀吃驚地望向?qū)幰螅骸澳阏f什么呢？”
　　
　　寧殷看了她一會兒,忽的一笑：“騙你的。死了，就不能逗小姐玩兒了?！?br/>　　
　　虞靈犀知道，寧殷不止是在開玩笑。
　　這天底下只要他愿不愿意做的事,沒有他敢不敢做的事。
　　
　　“騙我的也不可以?！?br/>　　
　　她握著剝了一半的蓮蓬,斂神正色道，“沒有什么比好好活著更重要。這種話，以后想都不可以想?！?br/>　　
　　寧殷望著她輕蹙的眉尖,眼底漾開淺淡的波光。
　　
　　“好啊?！?br/>　　他慢慢轉(zhuǎn)動著手里的小藥罐,“那小姐,便別讓我有這樣想的機會?！?br/>　　
　　虞靈犀可沒法控制他那些時常冒出來的瘋狂念頭，不過但凡聽一次,則必定阻止一次。
　　
　　她仔細將蓮子剝完,盛在蓮葉里擱在他手邊,而后攤開掌心道：“蓮子給你，藥給我?！?br/>　　
　　寧殷垂眸，漫不經(jīng)心轉(zhuǎn)動的小藥罐頓了頓，而后交到了她手中。
　　離手時,指腹輕輕劃過她的掌心,像是不經(jīng)意間的觸碰。
　　
　　“早晚各一次。”
　　寧殷挑著眼尾,一本正經(jīng)道,“若是我親自服侍，藥效更佳。”
　　
　　虞靈犀可不敢蹬鼻子上臉，晃了晃手中的小藥罐道：“謝謝,以及不必?！?br/>　　
　　荷葉清香沉浮于池面，深吸一口,心曠神怡。
　　
　　“寧殷?！庇蒽`犀很輕地喚了聲。
　　寧殷轉(zhuǎn)過眼看她。
　　
　　“很早前我便想說了,比起你為誰去死,我更希望你為誰而活，好好地活?！?br/>　　虞靈犀突然有個念頭：想在他黑沉的眼里點亮星辰日月，升起光華宛轉(zhuǎn)。
　　
　　如果不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你，那便讓所有人都怕你。
　　
　　虞靈犀走后，寧殷捻了顆蓮子在嘴中，仔細品味了她那番輕柔的話語。
　　蓮子的苦沒嘗到，倒品出了幾分甜。
　　
　　所有人都咒他死，只有虞靈犀叮囑他好好活。
　　既如此，又怎敢辜負小姐的盛情期望呢？
　　
　　他勾了勾嘴角，反手搭在扶欄上望天。
　　
　　舍不得死啊。
　　若有一日鳥兒厭倦了他這根枝頭，不妨搶一片天空，將她圈養(yǎng)起來。
　　
　　……
　　寧殷給的藥膏效果奇佳，養(yǎng)了八、九日，臂上結(jié)痂開始慢慢脫落。
　　
　　傷口愈合平整，想來不會留下疤痕。
　　
　　七夕這日，清平鄉(xiāng)君做東，包下了望仙樓的凌空畫橋，邀請虞家姐妹和新嫁過來的蘇莞賞燈夜游。
　　這是半月前兩家就約好了的，可距離虞家遇刺不過十日。
　　
　　虞靈犀本有些遲疑，無奈聽聞唐公府的老太君病重，唐不離頗為傷懷，有心替祖母放燈祈福。
　　她作為唐不離唯一的手帕交，若缺席爽約，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那孩子沒了父母，偌大家業(yè)全靠老太君撐著。如今她唯一的依靠也病倒了，正是孤立無援之時，是該去陪陪?！?br/>　　
　　聽了虞靈犀的請求，虞夫人嘆道，“辛夷，你好生護著妹妹和阿莞，切莫大意?！?br/>　　虞辛夷點頭：“放心吧，娘。”
　　
　　“我也陪她們?nèi)??！睆能娭汹s回來的虞煥臣道。
　　永寧橋上發(fā)生的事，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
　　
　　此番出行有虞煥臣和虞辛夷坐鎮(zhèn)，又帶上了青霄、青嵐等幾大高手，虞夫人才稍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早些回來。
　　
　　虞靈犀命人去請了寧殷。
　　那日在青樓養(yǎng)傷，她便答應過寧殷，要帶他去放祈愿燈，此時便是絕佳時機。
　　
　　酉末，華燈初上。
　　虞靈犀換上了藕粉色的夏衫，杏紅間色襦裙，手挽著軟羅紗帛下了石階，便見寧殷負手而來。
　　
　　他沒有穿平日的暗色武袍，而是換了身淺色的衣裳，墨發(fā)以同色飄帶束了一髻在頭頂，另一半披散肩頭，踏著燈火而來的樣子如前世一般英挺貴氣，說不出的驚艷。
　　
　　直到他走到眼前，虞靈犀才回過神來，問道：“今日為何穿成這樣？”
　　
　　“小姐不是喜歡么？”
　　寧殷儼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用只有她聽得見的低沉嗓音道，“每次我著雪衣，小姐都看得挪不開眼?！?br/>　　
　　她喜歡溫潤公子，他便能扮成溫潤公子。
　　
　　“我哪有？”
　　虞靈犀無甚底氣地反駁，又補上一句，“你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只是很少見你穿淺衣，乍一看新奇罷了?！?br/>　　
　　前世的寧殷愛穿紅衣或紫袍，矜貴慵懶，美得極具侵略性。
　　可當他穿上白袍，滿身瘋性也跟著收斂，只余高山神祗般的清冷俊美。
　　
　　“咳咳。”虞煥臣在身后重重清了清嗓子。
　　虞靈犀便收斂滿腔的溢美之詞，笑著眨了眨眼，提裙上了馬車。
　　
　　天空一半是余暉未散的胭脂色，一半是暮色籠罩的黛藍，這明暗交界的喧囂塵世，一片燈海蜿蜒。
　　
　　街上擁擠，游人甚多。
　　馬車行走困難，俱是堵在了坊門之下，半個時辰也沒挪動幾丈。
　　
　　這樣下去不知要堵到何時，眾人只好下車步行，侍衛(wèi)寸步不離地隨行。
　　瓦肆在表演火戲，赤膊漢子噴出的火焰足有三四尺高，引來一片叫好。
　　
　　青霄在前方開道，虞靈犀和寧殷并肩而行，虞煥臣則和蘇莞、虞辛夷跟在后頭。
　　
　　蘇莞捏了捏袖中打好的冰玉劍穗，臉上浮現(xiàn)些許甜蜜的緊張，一雙圓潤的貓兒眼始終望著身側(cè)年輕俊朗的丈夫。
　　
　　可惜丈夫似乎有心事，只眼也不眨地盯著前方那叫衛(wèi)七的侍衛(wèi)。
　　她幾次張嘴想送禮物，都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虞靈犀自然察覺到了兄長探究的視線，不由抿唇一笑，裝作目不斜視的樣子，壓低聲音道：“衛(wèi)七，兄長看著你呢，可得表現(xiàn)好點?！?br/>　　
　　她心里清楚，想讓家人認可寧殷的身份，把他藏起來是不夠的。
　　索性大大方方帶寧殷出來，將最好的一面呈現(xiàn)，打消兄長的疑慮。
　　
　　寧殷何嘗猜不到她的小心思，也是目不斜視的樣子：“有小姐在的地方，我何時表現(xiàn)不好？嗯？”
　　
　　那一聲“嗯”尾音上揚，帶著惑人的意味，在街市的喧鬧中顯得格外動聽。
　　
　　虞靈犀轉(zhuǎn)眸一笑，停住腳步。
　　她望向一旁人滿為患的飲冰樓，對暗中瞄了一路的虞煥臣道：“兄長，我能買碗冰食么？”
　　
　　虞煥臣不置可否，虞靈犀便開開心心地去安排了。
　　
　　她買了十碗冰飲，分給兄姊和侍從的都是荔枝水和楊梅汁。唯有兩碗葡萄酪，她留給了自己和寧殷。
　　她給所有人贈冰飲，只為讓寧殷合情合理的，吃到這碗冰甜爽口的葡萄酪。
　　
　　虞煥臣沒起疑，只皺眉拿去妻子的那碗，板著臉道：“你體寒，少吃些?！?br/>　　
　　“再喝一口，就一口！”
　　蘇莞貪戀荔枝水的甜，伸出一根手指軟聲懇求，“夫君？”
　　
　　面對十萬敵軍也不曾改色的虞少將軍，卻敗給了妻子那雙貓兒似的大眼睛。
　　
　　“衛(wèi)七，給?！?br/>　　趁著兄姊沒注意，虞靈犀將其中一碗遞給寧殷，自己端起另外一碗，小口優(yōu)雅地抿了起來。
　　
　　淡紫色的葡萄冰上，淋著雪白馨香的牛乳和琥珀色的蜂蜜，在長街燈火的映襯下散發(fā)出絲絲涼氣。
　　
　　寧殷用小勺舀了一口，慢條斯理含入唇間。
　　涼意漫上舌尖，而后化開微酸而甜的果香。
　　
　　“好吃么？”
　　虞靈犀小聲問，鬟發(fā)的珠花折射出絲絲暖光。
　　
　　寧殷忽然有了個念頭，如果能有什么妖法，讓滿街攢動吵鬧的人影盡數(shù)消失，那么，他會毫不遲疑地施展。
　　
　　這樣，他便能肆意地將眼前的光攬入懷中，揉入骨血。
　　
　　“少了點滋味。”
　　寧殷揚著淡薄的唇線點評，眼里也漾開深沉的暖意，“不若小姐親手喂的荔枝、蓮子好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