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善寺南的一條街道里,一座四合院前,一大早就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引得附近閑來無事的市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圍觀。
高德從飯鋪出來,跟蹤著那幾個官員,也來到了四合院前。見幾個人進了四合院,他只得等在外面。
適才在飯鋪,高德聽這幾個人在議論,說到的人和事他都一無所知,但議論的話題他聽明白了:高拱回朝了,他必定要報復(fù)那些趕他走的人!幾個人還舉例說,刻下道路傳聞,一個叫歐陽一敬的人聞聽高拱回朝的消息,嚇得肝膽破裂而死!幾個官員就是要去歐陽一敬家看看,這事到底是真是假。那些人說得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高德聽得心驚肉跳!因這事關(guān)涉老爺,他得探聽明白好向老爺稟報,遂跟蹤幾個人來到這里。
“這、這是歐陽、歐陽敬的家嗎?”高德走到一個倚在路邊槐樹上的老者面前,指著四合院問。
老者打量著高德,道:“不是歐陽敬,是歐陽一敬!喔,你是哪家官爺?shù)墓芗?,也來打聽這事兒?”不等高德回應(yīng),老者就得意地說開了,“喔呀真是不得了啦,你知不知道,那個叫高拱的相爺是當(dāng)今萬歲爺?shù)睦蠋熈ǎ?dāng)年呢,被人硬生生給趕跑了,如今萬歲爺把他請回來了,趕跑他的那些官爺,都嚇壞啦!”他抬起下頜向四合院一揚,“喏,看到了,這家老爺歐陽一敬,當(dāng)年是言官,和一個叫胡應(yīng)嘉的言官,帶頭罵高相爺,罵走高相爺,兩個人被徐相爺給升了官,如今高相爺回朝,京城都在傳嘞,回淮安老家給他老娘守孝的胡應(yīng)嘉‘嘎嘣’一聲就嚇死了;歐陽一敬也嚇得破了肝膽,嗚呼哀哉了。這不,引得不少官爺來看虛實嘞!”
“哎呦俺的娘誒!”高德嘴驚嘆道,“那,歐陽一敬死沒死???咋沒見辦喪事嘞?”
“死倒是沒死,臥床不起是真的?!崩险哒f,“說是遞了本要辭官的,到底還是害怕哩!”
“這這這……這不是瞎傳嗎?”高德一時不知該怎么辦,急得在老者面前轉(zhuǎn)著圈來回走動。
“瞎傳?”不知何時圍過來湊熱鬧的人插話說,“聽說,就連朝廷里的大官,也怕了,都察院里最大的大都爺,還有刑部的尚書,都遞本辭官啦!”
“都說,那個告老還鄉(xiāng)的徐相爺,怕是老命難保哩!”另一個人接言道。
“想想看,這什么陣仗?”老者豎起拇指晃了晃,“高相爺,委實厲害!看樣子,他一回來,朝廷沒得安生咯!”
高德一跺腳,急匆匆往草廠街去尋高拱,好稟報探得的消息。急頭怪腦找了半天,也不見人影,只得沿原路回家。
此時,高拱還在聽陳大明講述他在貴州的見聞。
陳大明僅就傳聞所得講述一通,高拱已知,水西土司生亂,朝廷要派大軍征剿。此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北虜之患日亟,兩廣不靖,不意貴州又冒出戰(zhàn)事,生靈涂炭,圣憂愈深,財用更是不堪其負!他的心情沉重起來,無心再查訪,叫高福道:“高福,這就回家!”說著即欲起身,可腿麻得不聽使喚,高福忙攙他起來,慢慢往外走。他適才已到左近轎行雇了頂小轎,候在院內(nèi),高拱坐進轎中,吩咐轎夫趕路。
到得家門口,不出所料,首門外站著一群人,茶室里還有不少人在候著。小轎甫落地,“忽”地走出一群穿官袍的人。
“師相——”
“玄翁!”“
一群人喚著,圍攏過來施禮。
高拱已經(jīng)兩頓飯沒有吃了,適才聽陳大明說貴州的事,一時忘記饑餓,此時已是饑腸轆轆;雙腿麻木也未完全緩過來,一下轎方知站立不穩(wěn),房堯第、高福急忙攙扶,才勉強站住,他向眾人掃了一眼,穿官袍的大體都是他的門生,韓揖、程文……另外一些人多半是哪家的管家仆從來遞拜帖的。他向外擺了擺手,對一群門生說:“你們都回去!”語氣有些嚴厲,門生們不敢說話,看著老師被攙扶著往里走。
跟在身后的高德想說話,又覺得場合不對;不說話又憋得慌,急得忽而轉(zhuǎn)到左邊,忽而轉(zhuǎn)到右邊,不住地在自己臉上抓撓。
房堯第邊走邊稟報說:“玄翁,禮部尚書殷世儋、戶部尚書劉體乾、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張四維……”
高拱有些不耐煩:“不必細說,但說有無張?zhí)赖陌萏?!?br/>
“呵呵,張閣老何時送過拜帖?”房堯第笑著說,“不過他的管家游七一早就來過了,等回音呢!”
高拱之所以匆匆返家,就是急于從張居正那里得到貴州的消息,忙吩咐道:“叫張?zhí)纴硪?!”又對高福說,“在首門說一聲,就說老爺一路勞頓,不見客!”
“哎呀老爺,俺可有急事得說嘞!”高德忍不住說。高拱沒有理會他,待在花廳坐定,對房堯第說:“有吃的嗎,拿些來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