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清死死攥著葉初九的手,心疼地說道:“孩子,你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看看你都瘦成了什么樣子。”
“我瘦嗎?我去測量身材的地方,人都說我是標準體型!”葉初九笑呵呵地說道。
鄧清苦澀地笑著說:“傻小子,那種儀器都做過手腳了,你再瘦人家也不會說什么的?!?br/>
葉初九笑而不語,鄧老太太的反應(yīng),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算自己和他兒子長的像,也不至于上來就親熱到這種程度嗎?最起碼得走走驗親的程序啥的嘛。這倒好,就因為長的像,真接就當人把成自己孫子。這萬一要是有人刻意整成他兒子的模樣怎么辦?
“初九,你是不是覺著我有點神神叨叨的?”鄧清雖沒猜出葉初九的心思,但也是猜到了幾分。
葉初九搖了搖頭,道:“沒有,就是覺著你們都有點太大驚小怪了。我只是長的像而已,萬一我要是故意整成你家我大叔那模樣的話,你們豈不是虧大了?”
“是我們大驚小怪嗎?也許吧。不過初九,任何一個像我和你爺爺這樣的老人,在碰到今天這檔子事的時候,都會大驚小怪的。你不知道,你爺爺一直是主席身邊的警衛(wèi),我以前是搞情報的,聚少離多。他四十三、我三十三歲的時候才有了孩子。孩子出生后,中年得子的我們,并沒有像其他父母那樣,而是秉著男孩要窮養(yǎng)的原則,讓孩子吃盡了同等家庭中的孩子都沒有吃過的苦,你根本想象不到的苦?!?br/>
“等到我們回過味來,等到我們想要好好去疼愛他的時候,一切都晚了。他已經(jīng)被你爺爺訓練成了一個偵察兵,他已經(jīng)被我訓練成了一個情報員,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享受我們倆的溺愛了。我們老兩口每天就坐在院門口,就那么看著胡同中,希望能看到有部隊的車,更希望能看到他從車上下來??墒?,沒有,一次都沒有。”
“他是十九歲當?shù)谋?,從入伍之后,就沒有在家吃過年夜飯。你爺爺嘴上硬,但是不知道背著我偷偷摸摸跑到沙漠駐地看了他多少次。二十三歲的時候,他進入了華夏最神秘的作戰(zhàn)小隊,我和你爺爺打心眼里邊感到驕傲,但是也從心底里邊感到了傷心,我們倆明白,從他進了作戰(zhàn)小隊那天起,這個兒子就是國家的了?!?br/>
“他二十三歲的生日,你爺爺破天荒的買了個洋蛋糕回家,我們老兩口守著蛋糕給他唱了生日歌,說來真是好笑,第一次唱生日歌竟然沒有人能夠聽到?!?br/>
“那一年,過年的時候我們老兩口在大門口抻著脖子足足等了一宿。第二年,我們在院子里邊坐了一夜。第三年,還沒等著吃餃子,你爺爺就已經(jīng)醉了,你要知道,他是個滴酒不沾的人。第四年,他終于回家了。不過不是人,而是尸體?!?br/>
自責的神情、傷心的淚水、悔恨的聲音讓葉初九聽的心頭直犯酸。
鄧老太太已經(jīng)哭成了一個淚人,葉初九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去安慰她,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只能是默默地替鄧老太太將臉上的眼淚擦干,只要一有眼淚流出,他就用衣袖擦干。
“呼……這下子,你明白為什么我和你爺爺會大驚小怪了吧?初九,其實你是不是我們的親孫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讓我們老兩口能夠活的有個念想,能有個賠罪的機會,你明白嗎?”鄧清的話出乎了葉初九的意料,他沒有想到,鄧老太太竟然還是個眾人皆醒我獨醉的智者。
仔細想想,她說的也有道理。
好容易生了個兒子,明明有機會讓他享受人生,卻非得把他逼到部隊里邊,等回過味來的時候,只能是守著靈照悔恨落淚了,這擱誰也受不了,擱誰也會埋怨自己一輩子。
葉初九默默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奶奶,我懂了。如果你們愿意,打現(xiàn)在起,我就是你們的孫子?!?br/>
“云松,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我有孫子了,我有孫子了!”鄧老太太興奮的喜極而泣,大聲地叫著,幸福地喊著。
龍伯淵和鄧清兩人,為華夏奮斗了一生,不僅賠上了自己的青春,還賠上了自己的兒子。
為國家付出如此之多的人,怎么能讓他們的晚年如此悲傷?怎么能讓他們這般悲涼?
葉初九禁不住想起了楊孽,禁不住想起了那個逼著他叫自己爺爺?shù)木死褷敗?br/>
到底為什么會這樣?他不懂,他也不想懂。
不沖別的,就沖他們?yōu)槿A夏所做的那一切,這個孫子,他裝的也值!
老式奧迪駛進了解放軍總院的停車場,停車場上不少坐在車里休息的司機,都在第一時間就從車里鉆了出來,像等著長官檢閱一樣站成了一排。
七個年逾半百的中年漢子,高高地挺起了胸膛,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當駕駛室的車門一打開,七人就用高亢有力的聲音叫了起來:“排長好!”
云松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安靜地打開了后座右側(cè)的車門。
拉著葉初九的鄧清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眼神中充滿了不屑,也充滿了憤怒。
“初九,這是你云伯,是我的司機?!编嚽迳袂槔淠卣f道。
“云伯好。”葉初九不明白為什么鄧清為什么要在后面加上那一句可有可無的介紹,不過當他發(fā)現(xiàn)那七個中年男人因為這句話,眼神變得充滿了自責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