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里陸陸續(xù)續(xù)下來一圈人,霍真看清楚一個個下來的人,腦袋立馬大了一圈,朝中七個閣老,來了三個,還有左右兩丞相,后面還有幾個稀拉拉的年輕面孔,這個國家的頂梁柱全來了,皇帝這是要干嘛?。?br/>
最老的焦閣老都七十多歲了,小土坡爬的他呼呼直喘,走兩步一陣驚天動地的咳,聽的霍真直肝顫。
皇帝一身青玉色長袍,當(dāng)先走了上來,霍真看準時機,急趕兩步迎上去,埋頭就要跪倒:“臣!霍真參見……”
霍真這一跪跪的結(jié)結(jié)實實,皇上伸手一扶,架著他的手肘跟著被他帶的一偏,差點沒站穩(wěn),皇上趕緊低聲說:“元帥,朕沒有打出皇旗,朕是來觀戰(zhàn)的,別無他意。”
皇上的這兩句話有兩個意思:第一,我沒打出皇旗,沒有擺皇帝的儀仗,既不想驚動對方的敵人,同樣你也不用弄出很大動靜來引起人家的注意。第二,我是來觀戰(zhàn),意思就是我不是來指手畫腳的,指揮權(quán)依然是你的。
這些政治上的老油子,聽話就聽一個風(fēng),霍真馬上就明白了。立刻滿意的站直了,臉上還正經(jīng)的露出沉痛的表情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這是……”
皇帝微微一笑:“從羌人入關(guān)的那一刻,朕就立于危墻之下了,你說是不是?元帥?”
兩人打著機鋒,霍真面色一整,往一旁一讓大手一伸,鏗鏘有力的一聲:“您請!”
衛(wèi)兵早看著形式,端上來幾張?zhí)珟熞?,三個閣老,左右丞相以焦閣老為首坐了半個圈,皇帝和霍真自然居中而坐,至于后面跟著的小輩因戰(zhàn)時物資緊張自然是沒位置的,老實的站在后面,而唐世章無官無職的更是被擠到旮旯里去了。
幾人坐穩(wěn),焦閣老一直在驚天動地的咳,一邊的長隨又是手巾又是茶壺的伺候著,吸引去了不少注意力,中間兩個大佬暫時還沒來得及說話。
一群人中長得最沒氣勢的王壽庭坐下后,忽然扭著脖子往后看向后方的唐世章,他那個動作太突兀,以至于唐世章身邊的幾個人都向他看了過去,唐世章本來正在跟韓棠打招呼,不想一不注意自己成了焦點,扭頭看過去見讓自己成焦點是個干巴老莊家漢一樣的個老頭,心下知道是誰,遠遠隔著朝著人家一笑,還躬身彎腰作了一揖,王壽庭也扭著身子對他拱拱手,一笑,一點都不憨厚的樣子,唐世章后背竄上一陣寒意。
這邊兩人一點小動作,旁人都看在眼里,其背后蘊含的意義深厚,有人就多多少少的在心里盤算開了,霍真也看了過來,和唐世章的眼神在空中一碰,霍真使了一個眼色,唐世章領(lǐng)命轉(zhuǎn)身就走了。
唐世章一去,半個時辰之內(nèi)布置出一條從冀州到充州的最便捷的通道,兩千最精悍的士兵隨時待命,一旦前方有變,他們將以最快的速度護衛(wèi)著皇帝撤回充州的渭水南岸。歷史上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御駕親征最后被俘敵國的皇帝,霍真不敢兒戲。
好在皇帝也不是個兒戲的人,一路布置的充足,沿途兩萬負責(zé)接應(yīng)的御林軍,渭水江上有大船隨時準備著起航。
轉(zhuǎn)回來戰(zhàn)場這邊,皇帝真的是做足來觀戰(zhàn)的架勢,從坐穩(wěn)了,就沒開口問過一句,這是一個多么善體人意的君上,跟著皇帝來的幾位朝廷重臣,也是沉穩(wěn)如松,下面是千軍萬馬的廝殺,他們硬是能面不改色大義凜然,不管是真的假的反正這些個來的人,目前來說都很鎮(zhèn)定,于是霍真坐在那就琢磨開了,皇上帶著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來了?
皇帝今天帶來的這班人馬,很值得研究,內(nèi)閣這二十年間幾乎就成了擺設(shè),七個閣老,個個年過古稀之年,完全成了老臣榮養(yǎng)干領(lǐng)俸祿的地方,朝政多年來集中于左右丞相之手,如今被皇帝帶來了三個,這三個老人,以焦閣老為首個個是歷經(jīng)三朝的元老,雖無實權(quán)卻每一個都是德高望重,一呼百應(yīng)之人,然后是左右丞相王壽庭和韓林軒,王壽庭被先帝耽誤了,半生三起三落大有才華和能力的人,現(xiàn)在被新帝重新啟用,如此一個有才華的人,被安排在左相的位置,其中的深意怕是韓林軒最明白,再來就是那幾個小輩的年輕面孔,這里面有的人霍真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官位和名字,怕是才入朝沒幾年,也應(yīng)是皇帝對新勢力的培養(yǎng)。
這些人集中在一起,霍真看到了未來幾年內(nèi)朝局將要面臨的變革,內(nèi)閣要重組,相權(quán)要被架空,這是霍真目前能看到的,那么皇上帶著這些未來朝局變化的關(guān)鍵人物來到戰(zhàn)場上是為了什么?或者是為了誰吶?霍真沒往自己身上想,戰(zhàn)爭過后他能功成身退,因為他沒有野心,所以沒什么放不下的,他想到了霍時英,但也只是念頭一晃而過,沒敢往下細想。
霍真稍一轉(zhuǎn)念就想的遠了,下面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局起了變化,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響,屹立百年的潁昌府南城門在巨大的撞車持續(xù)的撞擊下,終于轟然倒塌。傳令兵飛奔來報:“報元帥!南門攻破!林主簿問您是否攻進城?”
霍真的手指敲擊著扶手,沉聲下令:“增兵南門,讓林清不惜一切代價殺進去,巳時之前務(wù)必奪下南門的控制權(quán)。傳令魏賢庭把他的隊伍拉到東門來?!?br/>
傳令兵奔馬而去,霍真沉坐片刻,忽然高喝一聲:“來人!”
急急奔來的傳令兵跪下接令,霍真停頓片刻方下令:“傳令霍時英,整隊,準備迎敵!”霍真這一聲令下不再是那么的鏗鏘有力,而是很是沉重的語氣,一直像個教養(yǎng)良好的貴公子一般安坐的皇帝轉(zhuǎn)頭看向他,霍真卻誰也不看,手扶著下巴,望著地面。
整個潁昌府,唯有東城門,因是主城門,城門最寬闊,一條筆直寬廣的大道直通城門口可容下大批騎兵整隊沖擊而出,當(dāng)初建這座城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它的軍事用途,所以毫無懸念的東城門將是這場戰(zhàn)役的主戰(zhàn)場。
潁昌府的南城門在攻陷,漢軍付出巨大的代價,從南護城河到城門口堆積了無數(shù)士兵的尸體,巷戰(zhàn)開始漢軍更是每前進一步都是踩著無數(shù)自己人的尸體。
西北兩座城門依然在佯攻,城內(nèi)大批羌人最后的主力開始在東城門集結(jié),城外,東門的局面在悄悄起著變化。
東門戰(zhàn)場邊緣南北兩面忽然豎起兩面大旗,魏字大旗在風(fēng)中飄舞,那是最后留在冀州的朝廷軍隊,最后剩下兩萬人跟羌人在邙山山區(qū)里周旋了四個月的冀州軍。
兩個巨大的方陣慢慢在戰(zhàn)場南北兩邊成型,在平原上形成了左右夾擊之勢,巨大的盾牌后面林立著長矛閃著片片寒光,在他們后方的更遠處,是黑壓壓的正規(guī)騎兵,那是馬騰和顏良回援的騎兵隊伍。
東門戰(zhàn)場的正前方,兩萬朝廷地方步兵的方陣后方,一支龐大的騎兵隊伍緩慢的從大后方集結(jié)而出,在霍真他們所在的土臺下集結(jié)成一個雁陣型。
這支隊伍,肅穆沉悶,上萬人的列隊,毫無人聲,馬上讓人觀戰(zhàn)的所有人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他們身騎西域而來的外族高大烈馬,手握重錘,鐵锏等重型武器,燕朝暗紅色的騎兵服外面套著羌人的皮甲,裝具,怪異而又彪悍,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馬整體就給人一種冷酷而野蠻的感覺。
土臺上皇帝沒吭聲,花白胡子,有點虛胖的焦閣搖搖指著下面隊伍的正前方問霍真:“那是你閨女?”
其實從這黑壓壓光看見人頭了,雖然知道霍時英肯定是在老頭指的的那個位置,但霍真知道他肯定是看不見的,這個時候問上一句霍時英那意義絕不一般,心下微微一喜,嘴上卻回的極其隨意:“是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