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運動準備執(zhí)行作戰(zhàn)的那一天,下了雪。
薄薄的一層雪,從昨夜下到了清晨,一直到現(xiàn)在,天空中仍舊掛著蒙蒙的灰,落下點點的白。
列夫推開窗戶,銹蝕的窗戶掃開窗臺的積雪,房子里滾出去的熱汽讓涼薄的雪衣慢慢化成清澈的流水。
從窗戶望出去是寂靜一片的工廠區(qū),明明反抗運動的學生們在這兩天已經(jīng)完成了聯(lián)絡,可是越是接近行動發(fā)起的時間,整個世界就變得越發(fā)安靜。
集中管理區(qū)內(nèi),一般的非感染者只能睡在倉庫里,而像是阿列克謝那樣的技術人員則被安排到有清潔室的廢棄車間;
至于從非感染者中選出來協(xié)助整合運動進行管理的自查隊,則被允許住在工業(yè)區(qū)內(nèi)的工人宿舍,其中像是列夫這樣有背景,又提前“棄暗投明”的非感染者,甚至能夠有一個條件還算不錯的單間。
他就站在房間的窗口,看向被雪原覆蓋的工廠區(qū),然后從懷里掏出來一個鍍金的懷表:
9時21分34秒,距離反抗運動展開作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一個小時21分鐘。
按照巴巴托斯告訴自己的計劃,反抗運動會同時襲擊27區(qū)的控制塔,機關部,能源區(qū)三個重要設施,通過對這些重要設施形成威脅,來迫使整合運動對反抗運動進行集中圍剿。
確認到整合運動的調(diào)動之后,會有“啟明星”升起。
那時候弗拉索爾會帶著一支隊伍來接應集中管理區(qū)的非感染者,并指導非感染者向14區(qū)移動,進行對14區(qū)的接管作戰(zhàn)。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帶著人從那位精神導師的手里接過非感染者的控制權,將他們引導向雪怪小隊控制的37區(qū)。
弗拉索夫的聲望在學生們中如日中天,但是對于集中管理區(qū)的非感染者來說,也就是過去報紙上的一個名字。
屁都要響一點兒。
啪嗒。
鍍金的懷表被列夫扣上,年輕人握著懷表轉(zhuǎn)過身,看向靜靜坐在沙發(fā)上的白衣人。
“那位弗拉索爾先生真的是叛徒?”
兩天前,知道機關部的襲擊事件之后,他就意識到襲擊機關部的“伊萬”可能與阿里克謝大叔有關系。
所以他找了過去,卻沒有想到直接在那里就碰到了“伊萬”,或者說雪怪小隊的巴巴托斯。
從巴巴托斯那里,他知道反抗運動的計劃,并且從那個男人那里得到一個任務。
一個或許能讓自己完成愿望的任務。
而這個任務在三天后的現(xiàn)在,變成坐在沙發(fā)上的一行人。
雪怪小隊。
沙發(fā)上的雪怪聽見年輕人的話,兜帽下的嘴角笑了笑:“這已經(jīng)是你第四次問起這件事情了。我的回答也不會有變,我們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弗拉索夫是潛藏在你們中的叛徒,但是從邏輯上來說,他的嫌疑很大,所以為了最大限度的規(guī)避風險,巴巴托斯才拜托你這個任務?!?br/> 如果林逸在這里,就能聽出來這正是雪怪七號的聲音。
只有兩天時間,雪怪小隊提供物資支援反抗運動已經(jīng)來不及,可是就連林逸也沒有想到霜星會這么果斷。
既然沒時間進行物資上的支援,那么直接讓人過來就好了。
雪怪小隊出于自身的立場問題,仍舊不會參加學生們的反抗運動,可是卻可以參與集中管理區(qū)非感染者的防衛(wèi),負責將他們送到雪怪小隊的37區(qū),然后霜星會主動放棄對于37區(qū)的控制,將那片城區(qū)交給非感染者。
至于怎么將非感染者平安地送往37區(qū),這正是林逸交給列夫的任務。
列夫的手指滑過腰間的長劍,那是托卡列夫家族的藏品,一代傳于一代的榮耀,因為還需要列夫來幫忙穩(wěn)定非感染者,整合運動并沒有從他手里奪走這柄家傳的長劍,而這也是他給林逸的答案。
“其實我很好奇,巴巴托斯是怎么說服你的?
等待“啟明星”升起的沉默中,雪怪七號突然開口問道。
列夫看了這位雪怪一眼,眼神緩緩飄到壁爐上擺著的相框,在那里,他在切城暴亂中逝去的親人們正對他露出柔和的微笑。
他也笑了笑。
“你見過黑暗中亮起的第一束光嗎?”
“光?”雪怪七號奇怪地看向這個站得筆直的年輕人。
列夫搖搖頭:“你一定不知道每天被押去機關部做活的非感染者,有著什么樣的眼神?!?br/> 他離開床邊,走到壁爐旁,輕輕扣下那張照片,然后將自己的懷表留在上面。
“千篇一律的麻木不仁,每一次看見那樣的眼神,我都能聽見父親在質(zhì)問我,這就是你拋棄榮耀與血仇也要做出的選擇?”
篤!篤!篤!
敲門聲讓房間里的雪怪瞬間警覺,而還穿著自查隊制服的年輕人則在雪怪們的注視下,應著敲門聲走到門口。
他打開木門,很快,從門扉外涌進來十幾個同樣穿著自查隊制服的年輕人。
雪怪七號注意到他們那雙靴子上凝固冬日的血,一串凌亂的紅色腳印一路從門口蔓延進來。
為首的人大約三十多歲,也許是軍人退役,方正的臉上充滿棱角。
他對列夫低下頭,抬起拳頭輕輕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爵士,自查隊的肅清已經(jīng)完成,我們送叛徒們?nèi)チ怂麄冊撊サ牡胤?。?br/> 雪怪七號微微一愣。
他有些恍然地想起面前的年輕人背后的家族,曾經(jīng)是27區(qū)的管理人。
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勛爵,但在貴族至上的烏薩斯帝國里,這不僅代表著血脈的高貴,也意味著烏薩斯政治體系允許的私有武裝。
先前霜星想要讓這個年輕人來管理非感染者,除了想要借用托卡列夫家在非感染者之間的人望,這個家名下的力量也是衡量的條件之一。
可惜最后卻是雪怪小隊失言在先。
“雪怪先生,我的家人被你們殺死了?!?br/> 七號抬起頭,看向年輕人。
“我看著我的父親被利刃捅穿胸膛,看見我母親被棍子敲開腦袋,我與我五歲的妹妹在燃燒的宅邸內(nèi)分開,直到我的騎士們抱著一塊焦炭找到我以前,我一直堅信她還活著,因為那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姑娘,她甚至不懂什么是善惡?!?br/> 年輕人的聲音很輕,輕到雪怪七號張張嘴,卻自己沒辦法發(fā)出聲音將其打斷。
“您應當知道復仇的火焰有多么灼人,你們正是用那火焰將切爾諾伯格付之一炬。在我也快被那火焰吞噬時,是霜星小姐找到我,她給了我一個重拾家族責任的機會,告訴我只要我能完成對于非感染者的整合,那么數(shù)量不足的整合運動就只能放我們走?!?br/> 雪怪七號有些尷尬地撓撓頭:“關于這一點,大姐頭其實并沒有說謊,她——”
雪怪的言語被豎起的手掌打斷,年輕人還是一副溫和的表情。
那表情安詳?shù)剿坪醪粦摮霈F(xiàn)在活人臉上,而應該變成一張油畫,掛在貴族的大廳中,微笑著面對每一個走進別墅的客人。
“我知道,雪怪先生,如果霜星小姐騙了我,那你們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我從未懷疑過霜星小姐的話,她是一個真正有信念的人,那雙眼睛中的意志我只在我父親眼中見到過,與我這種只是對父輩的偉大進行拙劣模仿的人,完全不一樣。”